摘 要:藏族青年作家何延华的小说创作,以其特别的小说美学风格,为新世纪民族文学总体美学的构建做出了有价值的尝试。举其要者有五个方面:独特的地方性民俗,万物有灵的生态融合价值观,宗教神性与人性救赎,抒情性浪漫诗意风格,古老的故事传统复活。她的创作放置在西部文学的坐标里具有特别的价值。
关键词:抒情性;生态伦理;地方性;故事 ;西部文学
藏族青年作家何延华自2008年开始小说创作,在过去十多年里,创作了数十个中篇与短篇佳作,并获得一些重要的文学奖表彰,其中除了甘肃省第五届和第六届“少数民族文学奖”,“第七届甘肃黄河文学奖”及“《飞天》十年文学奖”等地方性奖项外,她的《烈焰与往事》和《寻找央金拉姆》分别获得第二十四届和第二十六届“东丽杯”梁斌小说中篇小说奖、《寂静的雪山》获首届“青稞文学奖”中篇小说奖、《拉姆措和拴牢》获首届梁晓声青年文学奖等。何延华以其特别的小说美学风格,为新世纪民族文学总体美学的构建做出了有价值的尝试。本文尝试以她近年中短篇小说创作为样本,从五个方面梳理其小说写作的美学取向,以为可以构成少数民族文学书写的五个面相:独特的地方性文化民俗书写,万物有灵的生态融合价值观,宗教神性与人性双重救赎,抒情性浪漫诗意风格,古老的故事传统复活。这些面相,既是何延华个人创作的特色,也构成西部少数民族文学总体小说美学的重要组成,丰富了少数民族文学创作的图谱。
一、地方性文化与民俗书写
何延华生自乡村,她的笔触也一直聚焦于乡村。但她笔下的乡村,迥异于二十世纪百年中国新文学史中那个巨大的“乡土文学”传统。那个“乡土文学”传统里的乡村,更多是一个个浸透了传统乡村宗族礼法传统的乡村,作为与现代文明对照的待批判的乡村,如鲁迅笔下的未庄,或者是即将逝去的挽歌的乡村,如沈从文笔下的湘西凤凰城,又或者如张炜笔下的海滨古镇,贾平凹笔下的陕南。何延华的乡村位于中国文化地理的一个特别交汇带上。这里是汉藏蒙回文化交汇带,农耕文化与草原游牧文化的交汇带,她的小说中反复出现的地理空间坐标是阿尼玛卿雪山、雷帝雪山、黄金草原……等,对这片土地她不止一次地以富有诗意的笔调描绘,呈现出永恒、神秘、静穆和庄严的色彩,而她小说中,无论是人,动物还是各色植物生灵皆平等地被护佑。如在《拉姆措和拴牢》中,开篇就把读者的目光引向了甘青交界黄河边的草原:
沿着黄金草原往里走,巍巍雷帝雪山耸入云端,起伏的余脉一直绵延到甘青交界的黄河边。雷帝雪山庄严肃穆,半山腰以上一片雪白,脚下是五月新鲜的黄金草原。一条源自雪山深处的小河,唱着初夏赞美诗,一路闪烁地流下来,把雪山和草原分成了两个世界。
这是一种具有神性的自然。然后善良的拉姆措吃力地拉着架子车远远走来,她和那个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的姑子姐,那个几乎令她绝望而又成了她生命难以割舍的一部分的长不大的人的故事即将落幕,但读者此时并不知道。而当“傻”姑子姐为了救她而被黑牛致死后,拉姆措的生活翻开了另一页,此时
清晨的雷帝雪山和黄金草原,都是庄严而寂静的 。雷帝雪山的白色雪衣,又增加了厚度。它使秋天的天空更加高远,更加 湛蓝,也更加清冷。朝霞取道群峰 峰峦,给无穷牧野染上了玫瑰金般的色彩。不久,朝阳将从东山升起,把温暖的阳光洒向人间。
神灵,这是一个在现代逐渐淡漠了的存在,但在何延华所来自的黄河上游,甘青交界的文化区,关于神灵的知识,仍然是地方性知识的重要组成部分。比如《献羊》里,农家里的大事,总要求告于神方才安心。求告于神,要有一套一套的献祭仪式。比如和平老汉为给儿子祈愿一桩好婚姻而向二郎神许下献祭的羔羊,得提前几个月做准备,挑选最好最相宜的那头羊,献祭过程也充满神秘性。《狼虎滩》里,菩萨保的父亲忽然摔倒得送医院,菩萨保的媳妇快要生产,而通往县城的大马路因为落石不能通行,他们不得不绕行凶险的狼虎滩,而冥冥中这一切的命运交叉的神秘安排都是为了菩萨保下到沼泽里救助那头神秘天马,也因此菩萨保丢了他辛苦得来的,那个寄托着一家人生活希望的珍贵虫草。《赶马的洛桑》里的少年洛桑,牵着那匹老马华尔沃(英雄)去远方城市卖药,一路风餐露宿,像极了西天取经的伟大信徒。碰见前脚马帮祭祀山神时松柏枝灰烬,少年洛桑“双手合十,祈求山神保佑”,老马华尔沃也不断地试探挑战少年,考验洛桑,而最后面对那个路边垂死的马帮客,洛桑感受到“正在天空望着他的诸佛菩萨以及他自己的良心”施加于他的考验,这样的内心体验,命运的暗中估价,在特定文化圈之外的人是不大可能有的。这种命运的神秘感,是超出人类理性认知范畴,而又确实对一些特定文化圈人群的生活构成影响的因素,这是一种混合了多种原始信仰及宗教观念的地方性知识,同时,也是在现代性进程里逐渐被抛弃的知识。但,人类的生活似乎并没有因为科学的进步而必然美好,我们仍然不得不求助于这些历史的遗存知识。文学也因这些要素而丰厚,使得作品呈现出更特别的色彩沉淀。
文化地理的河湟区域,汇聚了藏、汉、回等多个少数民族,他们的信仰与文化习俗既有区别又多有相互影响。但在中国新文学的地理版图里,这个区域是少人关注,不曾被充分书写的地域。而在西部文学的框架下关照,“西部这一多民族地区的风俗民情所呈现的多样性、混杂性、独特性,不仅是西部乡土小说内在精神变得丰富而复杂,而且也是其文体形相呈现出不同于东部的多种特征”[1]。何延华的系列中短篇小说创作,在作为文学的西部地理版图里有特别的价值。
二、万物共生的生态伦理取向
在中国文学研究界,文学批评的生态关切是最近二十多年方才兴起的潮流。但,在文学创作中里表达生态理念的价值,在中国文学里从来都不缺乏。尤其是在少数民族的思想根底里,人与自然从来都是息息相关联的共生存在。何延华所来自的藏文化更其如此。自然中的每一棵树,每一棵草,每一条河,哪怕一个水洼都可能被赋予神意的存在。人并不是自然世界的主宰者,而是与万物平等地共生其间,共同构成了这个有情世界的存在。从这个角度看,中篇小说《立春》《狼虎滩》《寻找央金拉姆》等作品中呈现的人与自然关系的特殊关联,则为理解河湟区域少数民族人群在历史与现代化转型中的人与自然的关系提供了宝贵的样本。《狼虎滩》里德昆老人与即将临产的儿媳妇都在前往医院的紧要时候,都选择鼓励菩萨保冒着生命危险去救助那头困在沼泽的天马。天马也由最初的充满戒心,到最终相信菩萨保与众人的善意,配合众人获得救助,而这一切都是在神圣的阿尼玛卿雪山注视下发生的。菩萨保一次次地望向雪山,得到勇气,这种人与自然的特别精神联系,其他文化里极其少见。菩萨保舍命救天马,其动机毋宁是出自现代动物保护法律的宣传,更是出自对自然的本然敬畏之心所促动。但这种和谐、自然、祥和的关系也处在危险的威胁中。菩萨保为救助珍稀动物天马丢了虫草,几乎搭上性命,而被救助的怀孕的天马仍然难以逃脱躲在暗影里的残暴贪婪的偷猎者的枪口。《立春》里的少年几乎就是那佛经里舍身饲虎的菩萨转世,这是尤其动人的一种将人与万物平视的生命观。众生平等,在这一特定的文化区域,是切实的生命实践,《立春》与《狼虎滩》都极生动地展示了河湟文化区,自然环境与宗教文化影响下自然观念与生命观念如何深切地影响人们的行为抉择。
三、宗教神性与人性救赎
在何延华的中篇小说里,《立春》是一篇惊心动魄之作。小说开篇浓烈的暖色调与结尾的荒寒形成强烈的对照。和她的多篇小说一样,故事的主角是个善良的少年,他一大早拎着一塑料桶大红颜料给自家羊群“打春”,那些羊似乎故意与他捣乱,一头他最偏爱的羔羊趁他不备,从他身后撞击,导致一桶颜料撒得他一身,让他在动物们面前出尽洋相,可是少年并不恼怒。他“他自认倒霉,咧着嘴嘿嘿笑起来,随着笑他的两颗小虎牙迅速一闪,上嘴唇上的绒毛也发出一抹和阳光一样的金色。”[]他累了坐在台阶上休息,院子里公鸡追逐母鸡,他踢打公鸡伸张正义,邻家的黑猫追逐他家的白色母猫,母猫的叫声在他听来凄惨,他赶走大黑公猫,最温情的一幕是:
圈里的母猪正在待产,它是今早第一个被少年涂上颜料的家畜。少年望着它圆鼓鼓的快要坠到地面上的肚子,以及肚子上那两排粉红色的胀嘟嘟的奶头,脑子里兴奋的猜测着小猪娃的数目,十三只还是十四只?他记得有一年他家里的一只老母猪曾一胎生了十六只小猪娃,这一次可能会更多吧?他愿意多些,更多些。他热爱动物胜过爱自己。[3]
少年世界里唯一的阴影似乎就是那个“为人正直,做事清清白白,从没欺骗过别人……在村里享有很高威望的父亲”。邻家死了妻子的叔叔总是乘父亲出门的时候来找妈妈,他们“关起门商量事情”,妈妈似乎很快乐。村里有个坏女人巧巧,父亲和巧巧“相好”的事情成为村里的闲话笑料,妈妈知道后哭泣,并不明其所以然的少年就拿弹弓偷偷打巧巧的屁股。他是村人眼里开不了窍的“憨娃”。但成人世界残忍的一面就在在不经意间在他面前撕裂开。小说结尾,少年半夜被噩梦惊醒,草原上传来的凄惨狼嚎令他难以入睡,他起身去猪圈,看见母猪顺利产下一窝猪娃,脸上绽开笑容。但是,白日里那两只被打死的狼夫妻以及惨死的小狼崽使他“在月光下陷入沉思”,“是的,世界在沉睡,不知过了多久,他走进自己的小屋,拿起那把温柔地躺在床头的土枪,轻轻走出房门,融入柔和的月光之中。”黎明,大人们在草原上找到少年血迹斑斑的毛衣碎片。《立春》里少年决意半夜奔向草原去向狼群“报信”,未必是分不清童话世界与现实的分别,而是少年心底对于万物的同情心所驱使。甚至在这篇小说里,可以明显看出,作者对于两个世界的对立设计,不是人与自然,而是自然的护佑者少年与破坏自然的成人世界的对立。固然,小说结尾,少年被狼群撕碎,似乎是少年的梦幻破灭,但恰恰是对丑陋的成人世界的批判与对他们的愚蠢的惩罚,而少年的头颅上面“一双睁着的大眼睛。那双眼睛纯净、安详,正静静地注视着无边的天空”。少年从善良的自然本心出发,想要救助狼群,作为对白天没能阻止其父亲与堂哥猎杀狼夫妇与幼崽的赎罪,但这个罪本该是成年人的罪。这里似乎隐隐有一个更为古老的宗教救赎的意味在其中。可以想见,少年的父亲并不会意识到自己的愚蠢,就如同他有意设计打死了与其妻有私情的邻家男人而嫁祸于懵懂的少年,但并不反思自己沾花惹草的根性。少年用自己清白的肉身完成了向狼族的赎罪,这罪的发端是来自成年人。而少年的夜半行动,未必不是自然神意的神秘力量在驱使。只是,人性会被唤醒吗?
《赶马的洛桑》是另一个少年的成长历程,又是另一种对人性的不断考验。少年洛桑为了救治父亲,自作主张赶上自家老马华尔沃,驮了两袋药材踏上古老的马道去遥远的城里贩卖。他遇见早他两天出发的马帮祭祀山神时未燃尽的松柏枝,“洛桑双手合十,祈求山神保佑”。这种自然朴素的对神意的敬畏,可能也只能是在藏民族这样的文化氛围里成长的人才有的。但,也许神意对少年还有更高远的期望。他们刚踏上泥泞狭窄、曲折陡峭的马道,天气就变了。“先是太阳被东方飘来的一团紫黑色乌云吞没,接着寒风四起,鸟雀低飞,报告一场暴雨即将来临。果然,不一会儿,天昏地暗,粗重的雨点犹如豆子从天上跌落”[4]接下来一路,风雪交加,老马仿佛通灵,也在不断试探少年的信心。终于老马华尔沃似乎愿意配合少年完成使命,但少年的缺乏经验却不断使他们陷入绝境。熬过了最艰难的风雪夜,在下山时却将一袋子珍贵的当归掉进了河水被冲走。接下来的月夜,狼群、疲劳与饥饿似乎是取经路上的路障,一重重考验少年与他的老马。而最后的考验则更加致命,一个濒临倒毙荒漠路途的马帮客发出求救,少年该怎么办?如果他不能把药材运到城里卖了,就救不了父亲,可是老马不可能同时驮上药材和那个垂死的马帮客。少年面临他以为在“天空中望着他的诸菩萨”以及他自己的良心的审判。最终,铃声远去,他和老马走了;但是不一会儿,他俩又回来了,将最后仅剩的一麻袋“或许能够换回他父亲性命”的药材弃在荒漠中,将马帮客驮在马背上,去挽救他的性命。如果这个故事的背景放置在另一种文化的语境中,必然缺失其中的宗教神性要素,则个人道德的自我约束可能就失去了有力的支点。在何延华的《献羊》、《拉姆措和拴牢》和《狼虎滩》中都隐设这一特别支点,人性以宗教信仰的神性召唤而得救赎。
四、抒情性浪漫诗意
王德威从中国现代文学里发掘出一个隐含的抒情浪漫传统,而这个美学特质,在少数民族文学里有着更为悠长的源头,也是少数民族文化天然的构成部分。何延华小说中,《寻找央金拉姆》通篇流淌着歌声,故事在美丽的草原背景展开。一个小女孩因为高烧,喉咙再也不能发出悦耳的声音,也因此而不能和哥哥姐姐一样去学校求学。父亲骑马带她去桑科草原寻找传说里的神医兼民间歌唱家央金拉姆。父女俩一路跋山涉水,风餐露宿,碰上各种各样的人,大家都听说过那个传说里的央金拉姆,可谁也没有真正见过,甚至有人说她已经年老故去,小女孩的心情不断绝望又不断生出希望。小女孩太渴望发出声音了:
小女孩真的“唱”起歌来。“唱”的内容,全是她一路上听来的各种各样来自大自然的天籁之音。在她的心目中,大自然的一切都有声音,包括太阳和空气。她用心体会、模仿着大自然的万千声响,心灵被一种奇妙的感觉包围,好像自己的喉咙真的发出了各种美妙的声音。“唱”着,“唱”着,小女孩渐渐放松下来,忘记了死亡、忘记了恐惧,沉浸在自己的“歌声”中。在“歌声”的荡涤下,世界在她的眼里又变得清新明媚、安全踏实了。[5]
又是一天路途跋涉,小女孩与受父亲托付带她的叔叔在草原宿营,他们路遇一家四口要去朝圣,这成为了小女孩的“天启”时刻。半夜里她走出帐篷来到溪水旁“练习”唱歌时,
小溪欢快地地向前流淌。藏身在溪边水草丛中的青蛙,声音雄伟洪亮,叫声此起彼伏;夜莺在不知哪棵树上婉转动听地唱着赞歌;松林在不远处发出整齐而悠扬的合唱;还有很多很多说不清来路的声音,以各自的音调和音色,在沉寂的夜里动人心弦地响着。小女孩认真地聆听了一会儿,开口“唱”道: ……
小溪收起了自己细碎清脆的水声,青蛙闭上了嘴,夜莺停止了歌咏,松林陷入了沉默,大自然的万千声响全都噤声竖耳、屏气凝神,听小女孩唱歌。[6]
小说中这样的童话诗般的段落俯拾皆是,使得小说洋溢着美丽的诗意色彩。新世纪小说中,这种抒情性越来越少见。当代作家里,张炜的“你在高原系列”中喜欢大量插入主观抒情段落,但似乎过于铺张,而影响了小说中行动的推进。何延华小说中的抒情铺张却往往与情节的推进相得益彰,为营建氛围,塑造人物形象提供了有力支持。
“簌簌簌……”大自然的万千声音一起说,“亲爱的孩子,像热爱生命一样热爱唱歌吧!像赞颂黑夜一样赞颂声音之神吧!像赞颂太阳一样赞颂妙音天女吧!加油,不要气馁,我们都在你身边,倾听你发出天籁之声!”
这一回,奇迹发生了,她真的发出了声音!那无与伦比的、在她自己听来就像和大自然中的一切声响一样美好的声音,真的从她沉寂的喉咙深处迸发了出来!每一个字、每一个音,都那么清晰、准确、悦耳、动听!都那么自然、和谐、圆润、流畅!天哪!爸爸!天哪!妈妈!天哪!央金拉姆!我能说话了,我能上学了!
小溪、青蛙、夜莺、松林、大自然中的一切,一起见证了小女孩创造的奇迹。一时间,“哗啦啦……”大自然发出一阵长久的欢笑,这欢笑汇成一股强大激昂的乐音,仿佛在为她的胜利喝彩鼓掌。[7]
这样的抒情释放出摄人心魄的力量,往往须得作者“情动于衷”,紧紧贴近人物角色的情绪并移情于内,耗费作者极大的内在情绪涵养,但撼动人心。她的小说中抒情诗色彩,也许与何延华所成长来自的甘青交界的花儿传统不无关系。
五、“故事”传统的复活
本雅明曾感伤“讲故事的艺术行将消亡。我们要遇见一个能够地地道道地讲好一个故事的人,机会越来越少”[8]。所有的古老民族都保留有强大的说故事的传统。人在这个世界生存积累的所有知识、生存智慧、人生教训、道德律条,以至于应对生活种种问题的解决方案,锦囊妙计都借助故事的讲述,得以保留,代代流传。这也是个在现代传媒环境里逐渐在消亡的传统。但,何延华的小说,似乎是对这个传统的坚守。她的小说里几乎都贯穿着对最朴素的道德德性的关怀。《献羊》里和平老汉为给儿子祈愿一桩好婚姻而向二郎神许诺的羊被人偷了,为此给他造成不小的烦恼,可是当他发现这是同村一个倔强的、死了两个儿子的老汉福寿所为时,他和老搭档双喜,年青的羊贩子,路遇的一对土族年青夫妇,都没多少费劲地达成一致,要顾及那个“孽障人”的名声,隐瞒真相。最后的献祭仪式上,“神”迟迟不肯领受献祭的羊羔,和平偷偷改变了祈愿,甚至要让儿子菩萨保给福寿老汉做干儿子,羊羔才终于被“神”“领受”,完成了这一虔诚的献祭。福寿老汉因为自己偷羊的事情败露,无法承受这个“丢人现眼”的事实,吃了一大把安乃近自杀,但是阴差阳错,吃下去的药过期了没死。这样的故事套式,有可能被认为是“过时”的,但朴素的道德关怀就在乡野底层如此般生生不息。《烈焰与往事 》里的裁缝母女,老货郎,乔老师一家,还有济穷救困,对毁容的清夏不离不弃的王小宝,这些都是古风清正的传奇人物,但被作者编织在了春风镇的江湖故事里。故事中正邪相对的人物设定,为富不仁的冷先生被惩罚得大快人心,蹊跷的娱乐城大火,这样的情节设计,是传统民间古事里常见的套式,但在《烈焰与往事》中却被赋予可信的现实底色,真实反映了某一时期城市化发展的另一面,而故事的核心内核仍然是对善良人性的显彰,这是古老的“说故事”传统最持久的道德内涵。
结 语
何延华的小说创作以其独特的地方性文化色彩,贯穿其中的万物共生的生态融合价值取向,而作品中隐含着的某种宗教神性,则表达出对人性救赎可能性的探索。她那富于抒情性浪漫诗意色彩的笔调,为其作品增添了特别的文体魅力。西部文学有赖于像何延华等一批作家的坚实创作,赋予其名副其实的美学内质。
参考文献
[1] 丁帆. 中国西部现代文学史[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208.
[2] 何延华. 嘉禾的夏天[M]. 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4:171-172
[3] 何延华. 赶马的洛桑[J]. 青海湖,2018(8):44-45.
[4] 何延华. 寻找央金拉姆[J]. 飞天,2016(12):17-18.
[5] 同上23
[6] 同上24
[7] 何延华. 寻找央金拉姆[J]. 飞天,2016(12):24.
[8] 汉娜阿伦特编. 启迪:本雅明文选[M]. 北京:三联书店,2008:95.
王海林,任教于天水师范学院外语学院,兴趣在世界文学与比较文学,艺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