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楠:热衷于“费力不讨好”的苦差事
余如波 人物专访 2023-04-23
尽管从工作环境和学术产出来看,野生动物调查研究是一项“费力不讨好”的苦差事,杨楠却一直乐此不疲。他在其中收获的不仅是自由、美景,还有学术成长。

青年生态学者杨楠:热衷于“费力不讨好”的苦差事1.jpg杨楠拍摄的黄喉雉鹑。青年生态学者杨楠:热衷于“费力不讨好”的苦差事2.jpg

在甘孜州开展白唇鹿种群行为监测工作(左一为杨楠)。

积十余年野外调查之功,收录19目、56科、240种常见野生鸟类,配以简要的特征介绍和藏语音译——最近,由西南民族大学青藏高原研究院助理研究员杨楠等主编的《四川格西沟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常见鸟类识别手册》(以下简称《手册》),由商务印书馆正式出版,为野生动物调查人员和观鸟爱好者提供了参考。

2005年至今,杨楠一直在高原地区从事野生动物调查研究工作,2018年、2021年两次参加青藏科考。“每年有半年左右在野外,最多的一年是207天。”杨楠说。

尽管从工作环境和学术产出来看,野生动物调查研究是一项“费力不讨好”的苦差事,杨楠却一直乐此不疲。他在其中收获的不仅是自由、美景,还有学术成长。

到野外时间越久,数据才越齐全越好用

《手册》封面右上角,有一张黄喉雉鹑的照片。作为一种中型雉类,黄喉雉鹑主要栖息于海拔3500米到4500米的高山针叶林、高山灌丛和林线以上的岩石苔原地带,一大显著特征是颏、喉和前颈呈棕黄色,这也成为其名称的由来。

尽管《手册》中记录了众多鸟类,但黄喉雉鹑的意义却不一般:这一中国特有种、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既是《手册》的缘起,也见证了杨楠野外考察和学术生涯的开端。

杨楠本科就读于四川大学生命科学学院生态学专业,加入四川大学环保志愿者协会后,负责一个观鸟项目在成都高校的推广工作。后来,他组织班上感兴趣的同学,每天早上五六点天刚蒙蒙亮,就带上望远镜和观鸟手册,到川大江安校区明远湖、不高山和校外农田观鸟。坚持了差不多一年时间,总共记录了140多种鸟类。

在这个过程中,杨楠结识了后来的导师冉江洪教授,后者一直在四川从事大熊猫、鸟类等野生动物的调查和研究,与他的兴趣十分吻合。

当时,学界对于黄喉雉鹑的生态学、行为学研究还很不系统,2005年3月,冉江洪准备带领团队前往雅江,对当地极为常见的这一鸟类进行野外调查。杨楠“软磨硬泡”,终于获得许可,成为团队中唯一的本科生。“早上六点从成都出发,晚上八九点到雅江,当时的318国道大车也多、路也烂,但一路山山水水非常漂亮。”

当地的生活条件也可谓艰苦,杨楠等人下榻之处没有床,大家铺好彩条布就睡在地上,后来他才用边角木料自制了一张床。有时睡到半夜,老鼠跑到杨楠身上撒欢,还用嘴扯他的头发。

第一次川西之行,给杨楠留下了深刻印象。当年暑期实习,他又回到雅江,在山上住了56天,继续观测黄喉雉鹑。随后几年,杨楠每个暑假都在雅江度过。“你到野外时间越久,收集的数据越齐全,才越好用。如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你会发现数据就不好分析。”本科和博士论文,杨楠都以黄喉雉鹑为研究对象,他与川西也就此结下不解之缘,博士毕业后无论在基金会工作、从事生态旅游,还是后来回到高校搞科研,川西的甘孜、阿坝等地都是他的重要“根据地”。

记录雌鸟先上树还是雄鸟先上树,枯燥的工作他却乐此不疲

杨楠说,自己对动物、对野外的兴趣,或许可以追溯到故乡和童年。他的老家在内蒙古通辽,辽河边上的一个村子,小时候周边生态环境很好,时常能看到狼、狐狸、狍子、天鹅等野生动物的身影。“从小接触这样的环境,放马、割猪菜、喂鹅、喂鸭子这些都做过,可能对后来的专业、职业选择有潜移默化的影响。”

因此,野外观测看似枯燥、艰苦,杨楠却乐此不疲。研究黄喉雉鹑几年间,他每天几乎都做同样的事情:早晨出门寻找黄喉雉鹑种群,它们去哪儿就跟着去哪儿,“它在觅食,我就记录觅食;休息,我就记录休息。”就连晚上黄喉雉鹑上树,杨楠还得记下是雌鸟先上树还是雄鸟先上树,在树枝上哪一只靠里哪一只靠外。

第二天,杨楠等人还要对这棵树进行“回访”,看它在坡的哪个位置,是什么树种,枝条离地面多高,等等,“相当于记录下各种参数”。“最开始的时候,我离它们可能有三四十米,需要用望远镜观测。但是我天天跟,天天跟之后,跟它们就很熟悉了,慢慢地就可以在距离10米左右的地方一蹲,拿个小本就开始记了。”杨楠说,野生动物很多行为跟人是相通的,接触时间长了之后,它就知道你到这儿来干吗。

与野生动物之间的距离拉近了,自然就有了更多新发现。杨楠观察到,黄喉雉鹑的日常活动中,有不少“社会性”的表现。例如在繁殖季,黄喉雉鹑会对领域进行重新确定,这一过程中,不同家族、不同个体之间就会发生打斗。“这边的黄喉雉鹑一叫,那边的鸟听到之后也开始叫,然后那个家族就过来开始上下打斗。”

后来,杨楠开始为地方政府提供专业技术服务,尤其是采集生物多样性信息,比如调查当地有多少种鸟、多少种两栖动物、多少种鱼类,植被情况怎么样,水生生物现状如何。人的精力毕竟有限,为方便长期观测,他开始在野外安装红外相机。

“野生动物有‘兽道’,比如它们从山上下河喝水,时间长了就会踩出一条小路。”杨楠把红外相机安装在“兽道”周边,每隔几个月更换电池、回收数据。在巴塘县,他安装了20台红外相机,7个月后跟林业部门工作人员去翻照片,突然发现一张有雪豹的尾巴,再翻了一会儿又发现两只雪豹,大家都激动地抱在一起。

与此同时,尽管工作内容有了变化,杨楠对观鸟的兴趣却丝毫未减。每次外出,他都随身携带望远镜和观鸟手册,提前打听当地鸟类状况,天一亮就出门观鸟,到了上班时间再投入工作。“有这个兴趣在,才能够驱动我去做这些。”

实际上,从事一线野生动物调查研究是一项“费力不讨好”的苦差事。“别人看起来觉得很辛苦,说你天天爬山,干得像农民工一样。其实换个角度去看,很多人要花钱报旅行团或者自驾才能见到的美景、动物,我们因为工作就有机会接触。”杨楠觉得,研究野生动物,最吸引自己的地方是“自由”。

2005年至今,雅江一直是杨楠的调研重点,他长期驻扎的帕姆岭寺不光在生态学界、动物学界出了名,还成了国内重要的“观鸟圣地”之一,已成为雅江县重点打造的生态旅游示范区。“对我来讲,雅江是第二故乡。”2018年,杨楠还与雅江县相关部门一道,查阅了大量资料后,制作了一本藏汉双语手册,介绍鼠疫、疥螨、包虫病、旋毛虫病等当地常见传染性疾病。“比如疥螨,野生动物感染后皮肤硬化、变白,特别痒。有些老乡不清楚,可能就去摸去碰,这样就会传染给人。”杨楠希望用这本手册,帮助百姓掌握更多防治知识。

杨楠

内蒙古通辽人,2012年毕业于四川大学,生态学博士。目前就职于西南民族大学青藏高原研究院,助理研究员,生物学专业、农艺与种业专业硕士研究生导师。2005年至今,一直在高原地区从事野生动物调查研究工作,2018年、2021年两次参加青藏科考。目前发表论文30余篇,出版专著2部。


来源:四川日报
编辑:喜热布

用手机扫码浏览

  • 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