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文学界今年又收获了一部重要作品,这就是平措扎西的文化散文集《寻迹》。
这些年里西藏文学始终是在艰难中跋涉,偶尔在中国文坛上灵光一现,随后又沉寂、消失,难以有一股持续不断的韧劲去闯荡和立足,难以形成群体化的规模来创作,大多都是单打独斗,这当中的诸多因素,难以用几句话来道清楚。但是,真正热爱文学,想用文学为民族立传,用文学为时代记录的人,却满怀一颗虔诚的心,甘于寂寞,默默地用文字书写,他们的字里行间倾注的是浓浓的痴爱。当下的西藏文学无论如何的不景气或寂寥,这些人却在执着地耕耘着,不受环境影响,只为对得起自己肩负的那份责任,只为对得起作家这个称号。平措扎西就是其中的这样一位优秀作家。
纵观当代的西藏散文创作,作者们过多地纠结与自我的小情感,叙写出来的作品缺少广阔的胸襟,开放的视野,高贵的品质,呈现出来的是对山川大地的咏叹,是对亲情友情故土的一声隽永的叹息,这样的创作使西藏的散文作品一直停留在个人情绪的抒发上,而无法跃升到家国、人类这种大的情感境界上,导致很难有优秀的作品问世。平措扎西的文化散文作品,试图从这种更高的视野来审视民族历史、文化的变迁,在追忆前人伟大功绩的同时,带着审慎的批判眼光,对往昔、对前人进行一个公正而客观的叙述。平措扎西的文化散文使我想起了另外一位作家,她就是已故的塔热·次仁玉珍,两位作家的散文作品有许多的共性,都是以文化散文为主,写自己熟悉的民族文化、历史、地域、习俗等,但两人又有很明显的区别,塔热·次仁玉珍是满腔炽烈的情感,笔端更多的是在表现,浑然天成,古朴拙雅,字里行间流淌的是对民族的那份深情挚爱;平措扎西却是从某一个点上入手,呈现其背后更多被尘封的岁月,是审慎地端详、揣摩、推演,既有理性的批判,更有扼腕的叹息和深切的悲悯。如果我对文学作品的鉴赏力没有出现差错的话,这两位作家的散文作品可以是当下西藏文化散文的最高点。
《寻迹》一如既往地延续了《世俗西藏》的创作思路和叙事风格,全书共分七章,用三十五篇作品讲述了后藏日喀则的历史沉浮,文化演绎,为读者掀开了尘封的历史一角,把我们驮在文字的羽翼上,飞越时空的峡谷高山,跨过湍急的年楚河,寻觅流逝岁月中的破碎之影像,让我们目睹了伟人的风采,智者的锲而不舍之精神,更是描绘出了藏族文化的递进轨迹。之前,西藏自治区社科院的老院长夏玉·次仁平措对我说:“你有机会一定要到后藏去,那里对藏族文化产生过深远的影响。”他还专门给我赠送了他的研究生写的几本藏文论著。这些书对我来讲真是开卷有益,学到和明晰了许多曾困扰我的问题。这次又通过阅读平措扎西的《寻迹》,更加印证了那块土地为藏族文化的丰富和发展,以及推动历史进程所做出的巨大贡献。如:萨迦贡嘎坚参为祖国统一而不辞辛劳、唐东杰布创建藏戏利益广大益百姓、那唐寺的觉木旦为收集全套《甘珠尔》《丹珠尔》而鞠躬尽瘁、一心为文化传承任劳任怨,清贫一世的智者布东确列南杰、乃宁寺的兴衰印证了惟有国家强大,才能保一方平安……《寻迹》的内涵极其的丰富,从当下现实生活入手,层层揭开往昔的一幕幕,让我们对历史的沧桑,须臾消散,唏嘘喟叹的同时,对先辈们为后人留下的宝贵文化遗产深感自豪。这丰盛的文化遗产不仅是藏民族的,更是中华民族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它极大地丰富了我国的文化多样性。《寻迹》这部文化散文集对藏族文学的重要贡献在于,它用文学的表现形式复原了被尘封的历史瞬间,让历史的画面凝固在文字里,成为我们共同的记忆。甚至,它会影响到我们的后代,让他们对那块土地产生景仰之情。同时,它也具备了文化史料价值,对研究藏族文化发展具有一定的借鉴作用。
《寻迹》的另一个品质就是作者的严谨和对实地的调研。当下的我区许多写作者就缺乏这样一种品质,与生活的隔离使他们失去了根基,也就失去了立足的大地,作品呈现出来的必然是失真和漏洞百出,终将被时间的大浪淘沙中化成齑粉。记得平措扎西为了创作这部文化散文集,在日喀则待了很长的时间,书中也记述了他到各地去的过程,以及寻找遗址、采访等,如果没有这些扎实的工作,收集第一手的资料,很难写出这样一部厚实、真挚、饱满的作品来。我想一部作品能映射出一个作家的人品、人格来,也折射出作家对读者的情怀;一部作品的昙花一现或绵延不衰,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作家对社会对读者的那份初心和担当。《寻迹》让我看到了作家平措扎西的这种担当,以及作品的旺盛生命力。
梁实秋先生曾说:“散文是没有一定格式的,是最自由的,同时也是最不容易处置的,因为一个人的人格思想,在散文里绝无隐饰的可能,提起笔便把作者的整个性格纤毫毕现的表现出来。”《寻迹》从文风、叙事、语言构筑上也烙上了鲜明的平措扎西风格,一如既往地在平实、素朴、稳重中前行。
平措扎西,藏族,西藏日喀则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历任中国藏学研究中心编审,西藏文联编辑,《西藏民俗》杂志编辑、副主编、主编等。著有《世俗西藏》《寻迹——在珠穆朗玛峰脚下》等。获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等多种奖励。
次仁罗布,藏族。中国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西藏作家协会副主席、《西藏文学》主编。2004 年和 2012 年参加了鲁迅文学院第四届、第十二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曾先后获第五届“鲁迅文学奖”、西藏第五届“珠穆朗玛文学奖”金奖、第五届“西藏新世纪文学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