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短篇小说:山谷月

本站原创 知 否 2024-04-14发布


黝黝雄峰。皓皓银轮。

幽蓝天幕中,一群大雁向南飞去。

据探马飞报,钟会那小子率十几万兵马攻破汉中,向西蜀杀奔而来。

早就听说,钟会那小子在司马昭的殿前开挂了,他竭力拱火,不取吴,就取蜀,致力开疆拓土,要弄个大戏。这小子深通玄学,异常机敏,深得魏君器重,有魏之张良之称,出了圈了。

姜维大将军一边看着不远处军卒们收拾兵器的身影,不由得暗叹一声。

邓艾这老家伙,真是一个硬手。景耀五年(262年)夏,蜀汉政权逐渐恢复国力,自己终于说服京城那帮官僚,率兵四万北上,意欲攻取洮阳,巩固蜀汉在羌中的形势,联羌结义,然后居高临下,徐图从祁山再往长安的战略。不想,在洮州的侯和与邓艾这曹魏猛牛又一次狭路相逢。

那一战,真是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惨淡,尸横遍野。老夫挥兵腾挪闪躲,正攻侧击,那厮就是坚城不出,过七日,他却又迂回攻击我粮草,一个个都是不要命的,是拼命三郞。他算计我师远道而来,频频使用人海战术,也仗着他们粮草丰足、兵马强壮,我等只能暂时退守。更可恶的是,宦官黄皓那乌鸦嘴咕咕叨叨,欲罢吾兵权,拖延粮草,且想害孤家性命。我等遭遇釜底抽薪,不得不于冬季来临之前,退军至白龙江山谷的羌道沓中,屯田,种粮,再图翻盘之计,誓要杀出黑马。

皓月朗照。说起来,这沓中百姓也真好。

这里属白龙江的上游,林木茂密,满山都是核桃树,剥开来吃,油滋滋的。据随军医士说,这里草药种类也很多,正是一个可摘桃子的将息好去处。

看看,这沓中幽密之地满山满坡的玉米地,郁郁葱葱的,还真是让人喜欢。这玉米,一块地收得比其他粮食都多,那磨成的面馓成稠饭,就上酸菜,真是好吃。将那秸秆来喂马匹,吃起来甜滋滋的,还真是好饲料。

还有,那东一坡西一坡的柿子树,摘下的柿子放几天就软乎乎的,吃起来像密一样甜,这可是诺大的天府蜀地没有见过的好东西。农家将摘下的柿子皮旋下来,晒干,与炒熟的杂粮磨在一起,是上好的炒面;再将去皮的柿果经霜露风干,能放他半年一年,也是乡亲们充饥的极好食物。

一次,老夫与几人巡山观地,不想肚子忽然十分地疼痛起来,就近进入一家。老妇人急急杀掉一鸡,将鸡胃煮成汤,让老夫喝了,不一会儿肚子之痛就大大缓解。细问主人才知,山里秋深凉气重,只有这山鸡胃汤才能驱寒止痛。

这里山大沟深,乡民见了外人,不是如临大敌,而是谨慎善待,真让人能喘口气。

望着皓皓明月,大将军的思绪又一次向东北的天水郡回忆过去,胸中升腾起老妈端上的那一碗老酒的烈劲。

建兴六年(228年),老夫正年方二十七,吾熟读家有的兵法韬略,识破蜀汉攻打天水郡之计,大败赵子龙,但一腔忠贞却被太守所轻辱。奔至老家冀县,眼见蜀汉诸葛丞相带兵马在县城门前秋毫无犯,乡民拥孤家一并投诚蜀军。谁料,那诸葛丞相竟不讲前隙,对鄙人礼遇有加,倍加珍惜,遂与民众随蜀军南下。孤家一身兵法武艺,得此恩遇,誓视为义父,徐图建功立业。

临行,家母倒上一碗老酒,说:“儿,去吧,男儿须知遇图强,娘挺得住!”顿时,孩儿热泪盈眶,热血沸腾,砰地跪下,深深三拜。

一旬后,不期街亭竟然失守,诸葛丞相含恨斩了弟子马谡,震惊蜀军将士。当时,学生就暗下决心,一定要不辜负义父的期望,好生效力,显出硬核,为蜀汉建业。

次年,丞相带领第三次北伐。相父派遣将军陈式率领军队攻占曹魏的陇南之武都和阴平两郡,自己率军驻扎在建威(成县)震慑魏师,蜀汉得以成功占领武、阴两郡。这次,丞相是亲自给弟子们示范了什么是围点打援,在运动战中歼灭敌军的有生力量,再次巩固了蜀汉的北部防线。孤家亲眼又一次见证了丞相是如何安抚当地的氐人、羌人,何为仁义之师。

风霜雪雨,不想跟随丞相才六年,恩公竟鞠躬尽瘁,命殒疆场。

那时,情势万分紧急,司马懿那厮猜到丞相不测,率兵扑来。蜀营上下慌乱之际,老夫急中生智,即令后队反旗而迎,司马军疑丞相有诈,慌忙撤退,孤家得丞相“空城计”之精妙,反其道而用之,创造了一出“死诸葛吓退活仲达”之传奇。

山河奔流,日月昏明,老夫一直心有不敢。诸葛相父博览天文地理,精通阴阳大势,力主北伐,一定有他的路数。自建兴十二年(234年)丞相义父离去以来,孤将一直不辱丞相恩托使命,尽其衣钵,忠勇不怠,历次北伐已有十一次了,至今景耀五年(262年)已二十八载,天命进六十花甲矣。好好的大汉前后已经有四百多年的国祚,咋就说完就能完呢?蜀汉若不北伐,哪坐等曹魏一天天作大,等死吗?锦官城那一帮文臣都他妈的是鼠辈,苟且偷安,哪知什么山雨欲来风满楼,哪知什么邦安须思危矣!

最好的防守,是进攻啊!

哪些如花似锦的川妹子,是哪么好搂的吗?真他妈的扯蛋!

想想,这沓中山谷中的人家,民风也真淳朴。一家来了远方的客人,孩子们都拥在柴门外往里瞧,想看看外人是啥样的。哪家娶媳妇,七大姑八大姨地都过来给张罗,好像这是一个大家族的大事儿。有老人过世了,全村人都要在院子里守着过夜,一定要出个卯,送送这老人。

你借他一条绳子、一把斧子,他们还回来时还要包几个鸡蛋,一定让你收下。

乡亲们说,这里舅舅如爹,姑姑如娘,一个寨子就是一个大家族,上百年来,彼此从来没有红过脸,整个山寨平常只闻鸡狗声,都是安安静静的。

山里妹子一天天“兵蝈蝈、兵蝈蝈”地叫着,老汉们嘴里是“乖娃儿、乖娃儿”的,像在蜀地一样。还有那上好的耙(软)柿子、酒柿子,士兵们也似习惯了这里,都不想走了。

但是,钟会那小子一路兵足马精,来势汹汹,吾蜀之东大门真危矣。不行,蜀将多不是那厮的对手,怕要崩盘,得赶快奔驰剑门关,镇守住这咽喉要塞。

姜大将军拔寨起程时,沓中父老念其一同开垦农田,军民如鱼水,皆挥泪相送。

前哨飞报,白龙江阴平桥头早有魏将诸葛绪率兵镇守。将军轻轻一笑,先令五百余精干小队偷袭魏兵后营,诸葛绪急后退营救,将军则速率大部兵马迅急通过大桥,疾步直达剑门关,扎实营寨,镇守住这天堑要隘——蜀汉之生死关口。

数日,钟会果然率领魏军赶来,好险啊!看到蜀军尽守要隘,堡垒如林,那厮派兵前来攻战数日,但逢箭矢喷雨,飞石倾雹,尽悉败北。老夫一丝不敢怠慢,竭力动员周边青壮乡民入列守阵,守关士气更振。

站在如林关隘,远远望那十几万魏家军攻关不成,不知所措,如猴般左顾右盼,抓耳挠腮,将军捋一捋发白的胡须,心想兵贵神速嘛,舒了一口长气。

剑门关口,蜀军将士个个都如雄猛无畏的忠勇猎犬,将要隘守得死死的。

夜晚,天地异常的静谧,将军望着高天的朗月,想想沓中山谷的父老乡亲,心中怅然。

不想,后院突然起火。邓艾那老牛真的是不要命的,他见钟会一师在剑门关缠住老夫,急红了眼,遂不再与老夫一见高下,竟直奔阴平摩天岭,对着下面的万丈深崖,亲自裹毡蹿落而下,部卒纷纷效命,一心要在钟会中军前立个头功。更可恨的是,镇守绵竹的诸葛瞻那厮毫无相父忠勇之胆魄,竟惊慌失措,仓皇而逃。其实,邓艾那家伙的兵卒,自高崖蹿落者已死伤不少,能爬起来者多也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的,满身是血,哪会是什么天兵天将哦!

他娘的,这都是官兵们泡小妞、撩寡妇们养怂了,是安稳日子过惯了惹的祸。

这真是,大意失荆州,胆小坏绵竹!

这下,天被捅破了。邓艾那厮直将剩勇追敌手,直捣黄龙,攻进了锦官城。

而那边,钟会听到邓将军给刘禅一班降魏君臣许愿封位,气得直跺脚:“他妈的,这这这,简直……”

这边,剑门关上,姜将军看到钟会那厮脸被气得发青,恨不得变成一只雄猛的猎犬,扑上去撕咬他个粉碎。

对峙个把月,钟会营中飞箭射来一书,展阅,书信大意是说:“兄弟早闻伯约公文武全才,怀有超世谋略,功扬巴蜀。伯约将军如今区区二三万人,眼前却有十八万强敌,邓士载将军随即也将从其后杀兵而来,公已陷四面楚歌之死局矣。久悉将军在蜀汉多受掣肘,屡遭不测,如今刘汉大厦已倾,何不弃暗投明,吾等英雄同谋振蜀方略,徐图经世大业。”

姜维大将军冷笑一声,不作回应,仍紧列阵营,严守险要。

不几日,一匹飞马从锦官城而来,后主捎令让将军开关投降魏军。片刻,姜将军冷冷一哼,哈哈大笑了起来——这真是神来之笔啊!春秋末期,孔圣人门徒子贡曾借吴国之“刀”,击败齐国,又借晋国之“刀”,灭了吴国的威风。谁说后主不行,这家伙与寡人心有灵机一犀通哦!

平日里,不少人都私下里窃笑后主一天喜笑呵呵的,没个骨气。但哪知道,这笑里面瓜心尖,你好他好,四处和稀泥,但他却平平稳稳地执政四十载,谁也没有掀翻桌子砸了场子,这难道不是本事?!这世上,厉害人都是瓷碰瓷,终了是一地鸡毛,大事都是笑呵呵的人做成的,笑呵呵的人最后收拾的都是厉害人撒了一地的银子。他们摇摇头后,大都笑到了最后。

想到这儿,将军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忽地,将军记起,战国初,越之谋臣文种不从范蠡归隐于五湖,最终被勾践赐剑妄死;而那范蠡公却即时抽身,泛舟绝迹于江湖,登峨嵋之岭,幸而全功保身。

将军心中五味翻腾,仰天又是长叹……

剑门城头,深夜,将军望着那北方深深沓中山谷中羌族百姓朴朴的笑脸,那满山的核桃、柿子,终叹一声,那里,阡陌纵横,鸡犬相闻,天蓝溪清,才是孤家的峨嵋之岭、泛舟之湖哦。

景耀六年(263年),钟士季将军与姜伯约将军辑手相迎,他们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异常亲切,俩英雄手挽手地进了剑门关隘,走在了一条道上。 

此时,钟将军想起了他的父亲——魏国开国功臣、楷书创造者钟繇,心生感慨,真是将门出虎子啊。

残阳如血,余晖照在他们的铠甲上,异常的鲜亮。

景耀七年(264年)三月三日,邓艾老将军这条猛牛终被押进囚车,要被送往长安。一匹骡子牵着囚车缓缓而行,囚笼里的老将军看到他俩笑嘻嘻地,狠狠地瞪着他们,双目如喷火一般。

这晚,锦官城里,钟将军与姜将军如释重负,在府上推杯换盏,畅怀大饮,都非常开心。忽然,门被撞开,一群魏兵汹涌而入……霎时,刀光剑影,钟会毙命。

姜伯约将军孤身誓死一搏,豪强壮烈,最终,喷射出一腔忠勇碧血,染红了蜀天最后的一幕!

一颗闪亮的星星,似有千般万般不舍,凄凄地燃放了异常耀眼的赤红,留在了三国雄浑的苍穹中。

此时,沓中的月,也掉下了悲情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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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 否,甘肃舟曲人。2008年4月主持创建舟曲楹联诗词学会,2014年编著《古今楹联——中国对联集成甘肃舟曲卷》,出版刊印有《城里乡间》《江城街事》《戏剧人生》《楹联读写十五讲》等散文、小说、戏剧、文学理论著作。中国楹联学会会员,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甘南州政协理论研究室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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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7阅读 36 编辑:岗路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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