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树地震发生后，人们常听到一句话：格萨尔铜像不倒，玉树不倒。一部英雄史诗，为何给予灾民如此强大的精神力量？玉树与《格萨尔》文化又有何种渊源？
近日，记者采访了全国《格萨（斯）尔》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诺布旺丹，在他的阐释中，问题逐渐清晰。
诺布旺丹接受采访（摄影：潘琼阁）
支撑，英雄史诗重合的力量
“《格萨尔》对于玉树地区意味着什么？最近常说的一句话，格萨尔铜像不倒，玉树不倒。大部分藏族人会这么想，虽然我们遇到了困难，但是有格萨尔的保佑，还有政府和社会这么多人在保护我们。”
地震发生后，于2001年竣工的格萨尔广场完好无损，格萨尔黑铜像依旧策马而立。这里凝聚着格萨尔的精神，浓缩着抗震救灾的精神。
《格萨尔》艺人在文成公主雕塑前（诺布旺丹提供）
《格萨尔》说唱艺人达瓦扎巴不仅传承英雄史诗，也以自己的方式实践英雄事迹。震后，他冒着余震的危险，参与到抢救灾民的队伍中。又在寒冷的夜里，来到格萨尔广场为人们传递格萨尔的精神。当他说唱《格萨尔》时，格萨尔的英姿仿佛重现，格萨尔的护佑传遍灾区，广场上的藏族人不约而同地一起说唱，很多人留下了激动的眼泪。
在格萨尔广场，更有一支队伍被藏区群众称为“生命守护神”。这支队伍是第二炮兵536医院抗震救灾医疗队，是最早进入玉树也是抗震救灾前期规模最大的医疗队之一，成为灾区最大的安置和救助中心，陆续治疗地震伤病员3000多名。
诺布旺丹说：“这次玉树地震的救灾过程，本身就是一部英雄史诗。这和格萨尔当初下凡来完成神圣使命，解救众生的精神和目的是一样的。抗震救灾这一现实英雄史诗，和传说当中的人文英雄史诗重合了。”
年轻的《格萨尔》艺人在青海湖边说唱（诺布旺丹提供）
为何要将一部史诗的力量与现实中举国强大的支援力量相结合？在藏民族心里，《格萨尔王传》不仅是一部文学作品，更是一种精神力量，格萨尔王不仅是一位英雄，更是精神偶像。
“格萨尔既是神话中的人物，又是藏民族的偶像。这种文化和意义融入了民族的血脉，形成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已经上升为一种民族认同。人有这样的信仰，在最关键的时候能支撑得住。”
而对于玉树，格萨尔精神的力量更强过其他藏区。
玉树，与格萨尔文化血脉相融
玉树与《格萨尔》文化的渊源由来已久。
“《格萨尔王传》是在特定的自然历史条件下产生的。”诺布旺丹说。
“当太平洋板块和印度次大陆相遇，在漫长的造山运动中，形成了世界上最高最广阔的高原——青藏高原，这一过程本身就是一部传唱亿万年的自然史诗。横亘在高原东部的阿尼玛沁雪山、念青唐古拉山之地，在长江、黄河和澜沧江之源，便是这部自然史诗中最为恢弘的篇章，它们的造化为藏族人带来了灵感，从而演绎出另一部传唱千年的人文英雄史诗——《格萨尔王传》。玉树即是三江之源、《格萨尔王传》的发源地之一。”
当诺布旺丹将宏大的自然运动与《格萨尔王传》结合在一起时，一股英雄的豪气在这样的叙述中激荡开来。
除了三江源这一特殊的自然史诗所激发的灵感，《格萨尔》史诗的流传定格在三江源地区，也是历史的必然。
“在公元9世纪中期朗达玛灭佛以后，出现了将近200年的主流文化真空时期，没有‘唯我独尊’的文化，藏区形成了‘百花齐放’的态势，民间文化《格萨尔》也默默复兴。为什么《格萨尔》的主文化区在三江源地区？三江源地区当时比较偏远，佛教势力还没有到达，佛教成为主流文化后，这里也相对边缘。越是在主流文化的边缘地区，思想文化领域的清规戒律和阻力越小，民间大众文化的原创活力和后劲越大，《格萨尔》文化很容易繁荣。”
《格萨尔》文化的脉络早已融入了玉树藏族民众的血液中，格萨尔爱妃珠姆的故乡就在玉树。“研究者认为格萨尔爱妃珠姆的诞生地在玉树。珠姆家族的复姓是嘎哇，在《格萨尔王传》中，玉树被称为“嘎哇六部族”。这个姓氏在玉树仍然庞大。可见玉树地区与《格萨尔》文化是息息相关的，已经融入到血脉之中。”
玉树还是格萨尔成长为英雄的重要一站。格萨尔从不知名的部落成员，成为岭国部落的首领，在玉树“赛马成王”对他至关重要。“他通过赛马取得王位，娶得爱妃珠姆，从此踏上了英雄征程。当地人认为‘赛马成王’就在玉树。至今，玉树赛马节秉承了格萨尔‘赛马成王’的传统，在藏区中规模最大。而格萨尔30员大将坐骑的马种也都是玉树的马种格吉花马。”
在玉树还有很多格萨尔的遗迹，其中有格萨尔唯一的家寺达纳寺，“寺里供奉着高9米的英雄格萨尔王及其部将的塑像，他们用过的战刀、盔甲和衣物，陈列着数万卷藏族早期的经卷和极其珍贵的其它文物。另外还有30员大将的灵塔。社科院考古所证明，灵堂和文物的年代正好在宋末元初，也就是格萨尔生活的年代。”
达纳寺（诺布旺丹提供）
而对当今《格萨尔》流传最为重要的部分莫过于这里的说唱艺人。“玉树有30多个《格萨尔》说唱艺人，其中较为著名的有图登君乃、达瓦扎巴、布特嘎，此外还有松扎、格勒南杰、才让索南等。像达瓦扎巴，是玉树地区唯一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这次遇难的图登君乃，也是非常优秀的艺人。他们都是牧民，是来自群众、为群众服务的人民艺术家。这些艺人在《格萨尔》文化的传承中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年轻的《格萨尔》艺人会聚青海湖畔（右二为地震中遇难的艺人图登君乃）诺布旺丹提供
源与流、历史与虚构、神话与遗迹，都交融流淌在玉树这一“王朝遗址”上，《格萨尔》文化“形成一种根深蒂固的民族力量，永不败落的精神力量，源源不断地输送给这块土地上的人们，并在灾难之中支撑民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