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永明:历史的温存与大地的暖胃——记甘南和她的诗歌

“甘南作家”微信公众号 朱永明 2020-03-13发布

        甘南位于青藏高原的东北边缘,南接四川,西临青海,北靠临夏回族自治州,东壤定西与陇南。在古代大唐,这里是内地与藏区茶马互市的主要贸易点,是古代东来西去,南来北往的必经之地,是古丝绸之路的中转站。

        而今的甘南已经是中国西部边陲的一个小镇,这里被称为是“人间净土”。在岁月的轮回中,甘南因“藏传佛教圣地”的品牌而享誉天下。世人得知拉卜楞寺的文明与久远、得知米拉日巴佛阁的威严、壮观、典雅和米拉日巴的感人传说。新时期以来,这里又逐步成为多元文化的交汇地带。许多年过去了,但崇尚文明、尊重学识是甘南这方土地上亘古不变的社会风气,至今,这方净土之上保留着原始苯教文化的印迹。信仰、崇拜、善良、淳朴就是这里最好的风土人情。

        世人皆知,这里流变的文明传统中,对诗人和诗的崇尚便成为最珍贵的文化礼俗。更为可贵的是来到这片净土之上的每一位有识之士,都是备尊敬的。

        甘南被众多的文学爱好者称为是“诗的故乡”。多元宗教文化、藏传佛教文化成为甘南诗歌的营养,自新中国成立的60多年来,甘南诗歌以信仰和淳朴为诗骨,书写雪域精神,由此形成清晰的发展脉象。在这里不妨用老一辈、中生代、新生代、后新生代作为代名词,给中国当代文学维度中的甘南诗歌创作做以盘点和廓划,大体勾勒出以下情况。


一、作为时代讴歌者的老一辈诗人群体

 

        老一辈诗人主要活跃于20世纪80年代前期。自新中国成立以来,甘南诗歌顺着母语(藏语)和汉语两条线索发展推进,两条轴线形成了汉、藏两种语言创作思维,树起了甘南诗歌的双桅“标杆”。

        1953年8月13日,甘南藏族自治州成立,甘南进入了社会主义社会,真正实现了各族人民的大团结,30多年的经济社会发展,促成了甘南诗人的“大会师”。80年代初,活跃在诗坛的一群诗人,集体无意识地组成了甘南诗人群体。代表者有丹真贡布、益西卓玛、贡卜扎西、尕藏才旦、伊丹才让、白华英等。

        这批诗人把讴歌新时代作为主旋律,潜心创作诗歌,主要代表诗作有丹真贡布的《拉伊勒和隆木多》《史诗与乐章》《海的印象》,尕藏才旦的《纽带》,白华英的《风雨天涯路》《未了情》《大青马》《星空》《黎明》《蓝天的怀抱》《垂泪的雨荷》,齐运中的《浪花》,义西加措的《藏家怀念周总理》,海洪涛的《帐圈炊烟》,多丹赛盖的《心曲》等。  

        新时期最具影响力的诗人是丹真贡布,他的诗“在表现民族生活的同时,融进了严肃的思考,表现了对祖国、民族未来命运的关注。”(《甘肃当代文艺五十年》评语)从风格方面而言,他的诗构思精巧,语言自然流畅,形成了工巧自然而又意味深长的表现特色,长期以来受到读者的喜欢。

        诗人丹真贡布是甘南少有的天才似的藏族诗人。他不但熟悉历史,而且对甘南本土文化情有独尊,他从小生活在少数民族地区,他对藏族酒曲、拉伊都非常熟悉,他把这些民间文化融入诗歌中,形成了其诗浓郁的民歌风味。丹真贡布作为一个破产农民的子孙,王府差巴的后代,他对家乡、对祖国都怀着一腔火热之情,这份感情他常常用诗表达出来。

        建国以后,丹真贡布以他的智慧给甘南留下了80余首抒情短章。他和白华英、尕藏才旦、伊丹才让、贡卜扎西都是甘南最值得怀念的老一辈诗人,他们是甘南诗歌的精神导师。而今丹真贡布离我们而去,但是他的诗性如同一股久旱中的甘露,滋润了甘南真在成长的“麦苗”。至今这些老一辈诗人留下的诗作就如同甘南草原上的格桑花一样永远鲜艳夺目。

        以丹真贡布为代表的甘南老一辈诗人,是甘南无数后继诗人学习的榜样,这些老一辈诗人们的诗歌是从藏族土壤中萌发出来的。的确是这样,20世纪80年代前期,甘南诗歌在丹真贡布的影响下,出现了一大批热心创作的诗人,他们深受现实主义的影响,自觉学习民歌,创作了许多表现意识形态的民歌体歌作。


二、民族历史记忆与先锋转向中的中生代诗人群体

 

        这一批诗人的出现是在80年代中后期至90年代。80年代中后期,马原、扎西达娃在西藏开启了先锋文学的创作潮流之后,以老一辈诗人为主体的甘南诗歌也开始思考诗歌与生活的关系、诗歌与人的关系,把诗歌从表现什么转变为如何表现。80年代中期以后,他们本着诗歌如何描写生活、表现人性的创作导向,不断规范和完善着甘南诗歌,使甘南诗歌在创新与变革中稳住阵脚,顺势发展。

        80年代中后期,阿信、桑子两位诗人加入甘南诗群,加上本土诗人敏彦文、李志勇、完玛央金、牧风、(散文诗作家)、杜娟、瘦水等一批“60后”诗人的登场,把甘南诗歌提升到一个新的层次,《人民文学》、《诗刊》、《民族文学》、《中国作家》、《星星诗刊》等著名刊物上,不定期的出现着甘南诗人的诗和书写甘南的诗作。

        90年代,中国社会进入迅速全球化以后,大众文化、市民阶层兴起,长篇小说创作一度成为90年代文学的生命线。同时,90年代开始的“散文化”现实,加速了诗歌的“边缘化”进程,将诗人与现实生活的关系变得复杂起来。“90年代诗歌向着社会和文化边缘的滑落,就更让人印象深刻”(洪子诚语)。同时,海子和顾城两位诗人的死亡,使很多诗人和读者对中国诗歌产生置疑和冷场。

        面对中国当代诗歌发展中的这些风波,甘南诗歌在阿信、桑子、敏彦文等诗人的带动下,一度保持了良好的创作势头,尤其是阿信以甘南为背景的深度写作,加快了甘南诗歌在民族文化土壤中的先锋转向,开拓了甘南“神性”书写的场域。90年代以后,思考、神性、神秘性、民族精神成为阿信诗歌的主要基调,引导人们重新认识神性的甘南。

        桑子提供给甘南诗人的经验是诗歌的表现方法,他是用西方的浪漫手法表现生活的真善美,并在平淡的语言、自由的构思中参悟诗性的神奇,在诗歌中表现一种草原胸怀和生存履历。

        敏彦文大多是以短诗而著称,以哲理的深邃,以生命救赎的启示为宗旨创作诗歌。生命平等,万物关爱成为他诗歌亮丽的风景线。

        中生代诗人中,阿垅和瘦水是最不能忘记的诗人,在阿垅的诗歌中,我们可以体会到他那种无故觅愁的焦虑与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凝视和玄思,锤炼出了他诗歌的独特性和知识性。在他的诗中玄、空、思成为他概括生活和表愁绪的关键词。至今阿垅仍然沿袭着藏民族对自然万物的深度情怀,始终将自然生命作为最熟稔的意象群,从自然生命中探求生态意识与人性关怀,写下一行行打动人心的诗歌。

        这一批量诗人中,甘南籍女性诗人完玛央金可以说是90年代甘南诗歌的“MVP”,她先后在《民族文学》《星星诗刊》等诗歌类专业杂志上发表诗作,并出版了《日影•星星》和《完玛央金诗选》两部诗集。完玛央金尽心为甘南诗歌营造创作环境,培养和鼓励诗作新人,可以说甘南诗歌中,新生代诗人的成长和壮大离不开完玛央金的付出和提携。


三、在多元文化中表达“现代性”的新生代诗人

 

        这里要说的新生代诗人是以扎西才让、刚杰•索木东、唐亚琼、花盛、葛峡峰、王力、高次让等为代表的“70后”诗人和部分“80后” 诗人,他们活跃于新世纪里。这一批诗人大多是中国作协会员,并且都在《十月》《中国诗歌》《诗刊》《民族文学》《星星诗刊》《文学界》等核心刊物上不断亮相的甘南籍诗人,而且有些诗人的诗作被选入《中国诗歌年选》《中国诗歌精选》等著多诗歌选本。

        进入新世纪以来,新生代人诗人的创作达到了一个高锋。新生代诗人以自己扎实的学识和对诗歌的高度热情,努力追求诗的“纯文学化”书写,形成了“集体无意识”的民族文化书写,全面表现了甘南诗歌以民族文化作为内涵,书写草原精神与表达历史文明的价值取向。

        最具代表性的诗人是扎西才让和他的《大夏河畔》。扎西才让曾两次入选甘肃“诗歌八骏”,是新世纪当之无愧的甘南“MVP”诗人。在《大夏河畔》中,扎西才让把高山文明、江河文明、民族文化、藏地风情堆垒到一起,倾注于“大夏河”这一流动的物象上,缀成了一串串精美的叙事诗。《大夏河畔》中整齐成片的组诗,区分了中国当代诗歌与民族诗歌的美学差异,他把甘南诗歌全面带进了中国当代汉语诗坛的领地,这部诗集在中国当代诗坛中呈现着它的美丽特质与文化审美。《大夏河畔》摘得海子诗歌主奖的桂冠,的确见证了读书界人士对甘南诗歌的喜爱和认可,打破了评论界一些人所谓的甘南诗歌“走不出去”的谎言,最为可贵的是诗集《大夏河畔》出版之后扎西才让又对他的“创作源”作了爬梳和归类,出版了《诗边札记在甘南》,向诗学界公开交流了其创作的缘由和经验。新世纪以来,《大夏河畔》的问世,进一步增长了甘南诗人的创作自信,从这部诗集中我们看到了甘南诗歌的美好前景。

        新生代诗人中刚杰•索木东、唐亚琼、花盛、王小忠(小说作家)都是引读书界瞩目的诗人,尤其是刚杰•索木东为甘南诗歌营造了良好的发展平台,近期以来他出版了诗集《故乡在甘南》,这部诗集中诗人要通过“根”文化的血脉、民族文化、农耕文明、原始古老文明的印迹,努力表现自己的民族情怀。

        王小忠是甘南最刻苦的诗人,同时也是典型的“80”后藏族短篇小说作家。2008年出了诗集《甘南草原》,之后又出版了《甘南草原—十年诗歌选》,这部集子是王小忠尽心筛选出来的好诗,表现了王小忠对农耕文明坚守者的赞誉。在《甘南草原》的一首首诗行里,他是通过书写土地劳作者的辛酸史,表现了青年人的时代焦虑。

        花盛,这个极具阳光和个性的名字让人过目不忘。从花盛的诗中,可以看到生活的历练成就了花盛和他的诗歌。新世纪初,他从喧嚣的城市回归到宁静的乡村小镇,静下心倾注诗歌创作,从他的诗中得知他是一个非常珍爱生活的诗人。新世纪以来他写下了许多感动人心的诗歌,比如《白桦林》《猫》《冬》等。花盛的诗,在哲理中融入了生活的无奈和感伤美。甘南大地上的任何物象,他可以信手拈来,然后又用诗歌摊派出人类的大情怀,表达着对人格的尊严和人道的关怀,这便是花盛的睿智。

        唐亚琼是甘南“70后”女诗人,近期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了她的诗集《唐亚琼诗选》。唐亚琼的诗,散发着甘南女性生活的声音,她诗歌的血脉中滚动着安多洮河水乡的文明。“水”代表的母性文化的原始意味与爱情传说是她诗歌不断彰显的主题,这也构成了其诗所具备的女性柔情之美,减缓了甘南诗歌的野性和粗犷。可以说她与完玛央金、杜娟等女性诗人摊分了甘南诗歌的刚、柔分量。总之,文化、西北风味、少有的野性、柔情建构了甘南新生代诗歌的审美风味。


四、给予期望的后新生代

 

        相信甘南这块土地上,还成长着一批“90后”的诗人,比如本期入选的梦忆、赵倩等。他们是甘南诗歌未来的希望,但目前他们的诗还需要一定的沉淀和历练,相信在未来的甘南诗坛上,他们也是最值得期待的诗人。


        总之,甘南因地理环境的封闭单一,形成了鲜明而特独的文化习俗,这里的民风没有遭遇世俗的浸染和侵蚀,这里的原始宗教信仰、历史文化没有受到世俗观念的破坏,仍然保持着他的新鲜和神秘,所以在这片土地上生成的诗歌,自然保持着藏文化的独特魅力,诠释着草原民族的精神风貌,同时也体现着中国当代歌的别一性与多元化。甘南的诗歌是以青藏高原文化圈、“格萨尔”文化精神、古丝绸之路和茶马古道的历史为创作底蕴,是真正的“一带一路”上的艺术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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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永明,藏族,甘肃甘南人。中国古代文学硕士,中国现当代文学博士,甘肃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近几年主要研究方向为藏族作家汉语文学创作,曾在《文艺报》《中国社会科学报》《兰州学刊》《中国民族报》《名作欣赏》《聊城大学学报》《西江文艺》《甘肃文艺》等刊物上发表评论文章20余万字,参与完成高校青年项目一项。现供职于兰州文理学院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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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04阅读 18 编辑:索木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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