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川:论严英秀小说女性理想主义的悲剧书写

《飞天》2023年第1期 侯川 2023-01-18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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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甘肃女作家严英秀是新世纪以来中国西部文坛涌现出来的颇具创作实力的优秀作家。她的中短篇小说作品,语言结构很见才力,人物形象多姿多彩,意蕴丰富深远,有较强的现实感和时代感,是一种充满了女性理想主义色彩的悲剧书写,有较高的文学和美学价值。

【关键词】严英秀;中短篇小说;社会时代;现实生活;文学与美学价值

  

        无论就文学作品达到的思想深度,还是其独有的艺术特色来说,甘肃女作家严英秀都是新世纪以来中国西部文坛涌现出来的颇具创作实力的优秀作家。她具有多方面的文学才华,涉猎多种文学体裁,在诗歌、散文、小说的创作及文学评论等方面均取得了可观的成就。尤其是她的中短篇小说,语言结构很见才力,故事情节跌宕起伏,人物形象多姿多彩,意蕴丰富深远,既有较强的现实感和时代感,也有丰富的文学价值和美学价值。读来如诗如歌,如泣如诉,震撼,遗憾,感动,叹服,诸般感觉一起袭来,让人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时代脉搏、社会气象和浓厚的生活烟火


        严英秀小说中,给好多人留下深刻阅读印象的中篇小说《玉碎》反映的是上世纪90年代开始、至今影响不绝的我们身处其中的一段“历史”。郑洁、王志强原来都是国营大工厂的优秀职工,他们真诚善良,技术过硬,热爱工作,积极上进。在家庭生活中,也是夫妻俩互相理解,彼此信任,恩爱度日。但突然间天塌地陷般地,在国民经济大改革大转型过程中,以前显赫红火的大厂子面临解体,夫妻俩双双下岗。当年大量国企改制、无数职工下岗,是我们国家发生的大事件,其中有万千下岗职工心中的巨痛。严英秀对此给予深切关注,以文学的形式来记录和反映,足见她作为一名优秀作家,心中所深藏的良知、责任和道义。

        在重大的困难或灾难面前,女性往往有男性很难具备的沉着、坚毅和勇敢。“加入到再就业的浩荡大军中不到两个月,王志强头上就出现了白发。”[1]“郑洁看着王志强一天天地蔫下去,她心里急得满嘴起泡,但再急也没用,两个人一下子空出两只手,空落落地找不着可干的活儿。”[2]面对成天长吁短叹、萎靡不振的王志强,为了家庭,,为了生活,郑洁毅然决然开启了杀鸡剖鱼当小摊贩的生活模式。

        郑洁的坚强和振作,深深地感染了王志强。“王志强不再像前段时间那样窝在家里生闷气了,王志强又开始头脸干净地出来见人找事了,这让郑洁心里高兴得不行。”[3]新的生活,新的希望,读到这里,我们的心里顿感欣慰和暖意。然而,接下来是城市管理带来的被肆意驱赶,被野蛮对待,狼狈不堪的日子,却又遭遇了无法抗拒的命运的“玉碎”。通过这篇小说,我们可以感受到作家直面现实生活、直击社会弊病的勇气,同时也也深深感动于她的作品中所蕴含的深厚的人文情怀。郑洁是严英秀笔下一个很典型的女性形象,她接连不断地走进逆境,却永远在心中存留着翡翠一般的爱与美的信仰。

        《一直很安静》在一定程度上较为全面客观地反映了高校教育教学工作的诸种现状,真实再现了广大师生的精神风貌,也大胆暴露了高校教育工作存在的各种弊病,深刻反映了作者对高等教育现状的忧患和思考。小说刻画塑造了极富代表性的人物群像,形成鲜明对照的焦一苇、田园、高寒与钱书记、徐导、吕鹏海,前者热爱专业,敬职敬责,淡泊名利,真诚善良,有学识有才华,后者急功近利,猥琐、阴暗、虚伪、阴险。作者通过这些性格多样、人格迥异的人物褒扬了人性之美好善良,鞭挞了人性之鄙俗丑恶。钱书记、徐导、吕鹏海之类,非但不能尽心尽力地做好服务教育教学的工作,反而出于不可告人的阴暗心理,无视教师的学识、能力、才华和业绩,随意设圈套,使绊子,肆意干扰、破坏教育教学工作。社会急剧转型,现实日新月异,浮躁之心、浮夸之风难免泛滥。高等院校也很难例外。但不管怎样,总有一些东西不能随俗浮沉。譬如,道德底线、职业操守、良知诚信、理想信念,等等。焦一苇、田园这些知识分子在时光流转中保持着不变的初心,都有执着的坚守。用作品中的话说,就是——一直很安静。

        《雪候鸟》这部小说写了一座美丽小城江城的人们对突如其来的泥石流灾难的刻骨铭心的记忆和伤痛,也写了江城的大规模重建与全面复兴。它是一部悼亡之作,是对一座城市亡灵的悼词,亦是怀旧之作,是对美好人性和人间真情的颂歌。故事跌宕起伏,女主人公岳绒的爱情突变和长久存在于内心的深重痛苦,与谷秋子和孟芳文的勇敢担当和理解包容,错综交汇。整部作品字里行间流荡漫溢着浓厚的悲音与哀情,发散着熠熠生辉的人性之光,几乎可以当抒情散文来读的。江城的原型,应该是作家严英秀的出生、成长之地,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下辖的舟曲县,这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多民族聚居区,曾经发生过严重的泥石流灾害。作品紧扣当下现实,体恤灾难中的世态人情,因为有发自内心深处的疼惜和热爱,弥漫的悲悼之情和浓重乡愁才能让读者产生极大的共鸣,几欲泪下。

        在严英秀的中短篇小说中,从工厂、学校的宿舍到鳞次栉比的高档社区;从大哥大到三星手机,到笔记本电脑,到高铁飞机;从郑洁、王志强的同事午休时间打扑克牌织毛衣,到苏笛的同事上班时间斗地主,再到网上种地养猪偷菜;从大学校园里师生结伴而行娓娓而谈的情景,到学生们戴着耳机面无表情地走过鸟声如洗的清晨,以及老师们行色匆匆,开着豪车呼啸而来,绝尘而去;从老师们头发指尖沾满粉笔灰,到越来越花样翻新的多媒体教学及制作精良的PPT;从当年的中文系,到如今扩而大之的文学院……这些内容无不跳动着时代变迁的脉搏,氤氲着社会世态之象,充溢着饱满的生活气息,升腾着浓厚的尘世烟火。路遥曾说:“作家必须寻找生活中矛盾冲突比较尖锐的部位。即使你生活中没有,你也要去寻找它。”[4]严英秀的小说作品,看似多以男女爱情为题材,但在故事情节的推进展开中却极少男女耳鬓厮磨、卿卿我我方面的内容,而是一派宏阔的生活景象,往往升腾激荡着一股澎湃之势、雄健之力。这与她热切地关注现实、关注教育、关注底层,勇敢地发现并揭示现实生活中存在的尖锐矛盾,深刻地思考人性、人生及生命等方面的诸多问题不无关系。刘勰有言,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5]社会时代和现实生活是文学创作最主要的源泉,而且是永恒的源泉。严英秀是深知此理的,可以说,她的小说作品,贴近时代,关注社会,反映人民,是真实鲜活的时代发展与社会生活的产物。


爱情咏叹调,命运交响曲


        严英秀在表现男女人物的爱情或感情时,往往能够深入开掘,揭示出人物性格悲剧及人生命运中内里的东西,而不是止于故事——这并不是容易的事情。写人能否写出某种命运感,是很考验作家思想性和艺术性上的创作功力的。

        《玉碎》中郑洁的小姑,人品如玉,爱情亦高贵如玉。她深爱大学生男友,含辛茹苦资助他四年,但他毕业以后,因留上海提出分手,这对小姑来说尽管不啻于致命一击,然而,小姑为了捍卫心中那份纯洁高贵之爱,毅然决然不允许家里人跟那个大学生索要钱款,并以生命相要挟。后来,小姑的哥嫂违背了小姑的心意,她悲愤地投河而尽。

        小姑的爱情,她心中的憾恨,她的决然离世,深刻地影响了郑洁的性格,也影响了她的人生。夫妻双双下岗,突如其来的变故,几乎击垮了性格与意志并不软弱的夫妻二人。后来夫妻二人同心协力,好不容易闯开了一条生活之路,不料却因为郑洁意外失手,摔碎了商场里一只价格昂贵的玉镯,而欠下了巨额债务。作者以前后两次玉碎为象征和隐喻,揭示了人生命运的不可知。

        《纸飞机》中,萧波和剑宁都在大学教书,可谓郎才女貌,他们的爱情婚姻生活无人不艳羡。然而学生阳子的出现,却让人替萧波和剑宁这对夫妻实实在在捏了一把汗。后来,阳子毕业后去了一所地区中学教书,经过一番比较大的波折,好歹总算和外科医生马岩海结婚了。我们读到这里,终于为萧波和剑宁松了一口气。但是几年之后,剑宁和他的一位博士生产生了婚外情。作者用极其细腻的笔触逼真地呈现了萧波内心的巨大痛苦。至此,萧波和剑宁的夫妻关系是否还能维持下去,剑宁的婚外情问题何以解决,这些都是吸引读者急欲阅读下去的问题。然而读到最后,令人万难想到的是,又是阳子——她出现了,是她亲手结束了剑宁的生命,同时完成了她一生唯一的最后的初吻。《纸飞机》通过对萧波与剑宁的家庭婚姻生活、学生阳子对老师剑宁的深挚单恋、剑宁的出轨以及阳子最后对剑宁的表白和惩罚,这些一波三折、九曲回肠般的生动叙写,表达了作者对真正爱情的思考和追索。不难发现,“阳子”这个人物是高度提纯了的艺术形象,作者借此所要表达的爱情观,是至高至纯、至为神圣的,比生命还要高贵。

        对于“爱情”,张爱玲曾发出感慨:生在这世上,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6]《围城》中说英国有几句古话,说得更透辟:结婚仿佛金漆的鸟笼,笼子外面的鸟想住进去,笼内的鸟想飞出来;所以结而离,离而结,没有了局。[7]严英秀小说的爱情书写,对“爱情”这个古今中外的文学母题拥有太多的思考、了解和认识,才能够将其写得时而真实可感,时而又如梦如幻,时而脆弱不堪,时而又坚如磐石,时而如一座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时而又如一缕清风,转瞬之间消逝得无影无踪。作者笔下爱情之真之苦之烈之美好之不可名状,使得每个人都深深陷入,苦苦求索,但另一方面,他们又不可抗拒地承受着人生浮沉,他们的心灵境遇、情感走向、生活变迁全由不得他们自己做主,仿佛在他们的背后有一位“命运之神”,手握长线,在操弄着他们的一切。正因深刻地写出了这两方面的情状,严英秀的中短篇小说可谓是爱情咏叹调,命运交响曲。


充满女性理想主义色彩的悲剧书写


        严英秀笔下的人物故事和爱情书写,大多具有悲剧性质。那种花好月圆、珠联璧合、白头偕老的爱情和婚姻,几乎是很少见的。阴差阳错的感情,猝不及防的厄运,深重的心理疾患,乃至于死亡,这些内容给严英秀的小说作品蒙上了浓重的悲剧色彩。米兰·昆德拉说:“生活的本来面目就是一种失败。我们面对被称为生活的东西这一不可逆转的失败所能做的,就是试图去理解它。小说艺术的存在理由正在于此。”[8]严英秀的小说故事及人物命运,充分体现了她对爱情婚姻及家庭生活深入细致的观察、了解、思考和认识,充分体现了她对人生诸多问题长期思考的深度和广度,尤其充分反映了她对女性成长过程中在心理、感情、婚姻、家庭及工作诸多方面存在的各种问题的深切关注和深度思索。

        法国作家罗曼.罗兰有名言:“真正的英雄主义是在看清生活的本质之后,依然热爱它”。通过严英秀的小说我们可以发现,作者正是这样一个热爱生活的“英雄主义者”。无论就人物形象的塑造、情节结构的安排设计,还是表现手法及语言的运用来说,严英秀的中短篇小说创作,无不充满了女性理想主义的色彩。

        严英秀笔下的女性人物,大多姿容端庄美丽,气质绝佳,或有个性,或有才学,或有能力,或有主见,不管是谁,都有一股子内在的精气神,不管在生活还是工作,或者待人处事等方面,用心用情,认认真真。郑洁的勤快、利落和宽容,萧波的热情、明朗、敬业及内心的爱恨交织,阳子的孤僻、情执以及文学上的才华和生活工作中的聪明干练,梅沁的随意、精致、时尚及内在的失意,苏笛的内向、忧伤、文才和特立独行,田园的安静内敛、务实本分、爱憎分明及不屈从不妥协,岳绒的情感失落、任性冲动、单纯善良及不同于众的乡情乡愁,都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严英秀提倡两性和谐,不做二元对立,她塑造的男性人物,也很少有粗疏、懒散、邋遢、肤浅、不知进退、不知好歹者。王志强下岗,虽然有过失意消沉,有过萎靡不振,但在郑洁的宽容和行为激励之下,很快振作起来。剑宁洒脱帅气,专业过硬,曾经对萧波也是细心体贴,对孩子也极有耐心。安康是市广播电台“安康夜话”节目主持人,有军人气质,也有一个男人的胸襟和担当。晓楠有很好的音乐天赋,但因家里贫困,自己又是流浪歌手,他在深爱苏笛的同时又心怀自卑。在社会交往和工作应酬方面,晓楠既有个性有原则,又善解人意。焦一苇讲台上流畅干净,神采奕奕,生活中耐心细致,宽容温暖。对于学生田园对他的爱恋,他理智呵护,悉心铺路,充分体现了令田园终生不忘的长者风度。

        总之,严英秀小说中的人物形象都带有作者自身鲜明的主观理想色彩,带有作者较高的审美标准。这些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蕴含着作者对社会文明、民族进步及个体公民的基本素质及思想、精神与人格的由衷期许。

        严英秀具有多方面的文学才华,在小说、诗歌、散文创作及文学评论等方面均取得了可观的成就。同时,作为一名汉语言文学教学工作者,她具有过硬的专业功底,其小说语言,蕴藉雅正,又新鲜活泼,优美动人,每一个词每一个句子仿佛不是写出来的,而是从她的心底自然而然涌流出来的。苏轼说:“吾文如万斛泉源,不择地而出。”读严英秀的小说,就有这样的感觉。陈忠实先生曾说:“寻找属于自己的句子。”[9]我觉得,严英秀的小说创作,有自己的词语,有自己的句子,有自己新颖独特的修辞与表达方式,从而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文学语言风格:既有优美隽永的诗意,又有引人共鸣的真情,也不乏深刻睿智的哲思。不管是天真烂漫的纯真,还是春风得意的快意,或者凄神寒骨的忧伤,或者痛不欲生的悲哀,在她的笔下都能表现得淋漓尽致,真切自然。用词造语,妙趣天成。诗一般的语言随处可见,情深意浓的句子俯拾即是。有时很普通很简单的一个表述,她竟然都能写得意味无穷,令人回味不尽。

        “一瞬间,几乎没来得及郑洁有丁点儿的反应,那翠玉的镯子就被她的右手从左手腕上捋下来,但没捋到柜台上铺开的垫布上,而是飞出去,就像突然长出了翅膀一样,以一只鸟的姿势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绿色的弧线,然后,‘哐当’一声,落在白色的瓷砖地上。”[10]一只价格昂贵的翠玉镯子从郑洁的手中不慎滑落,摔碎于瓷砖地上。这个过程不过就是一个瞬间,作者运用恰如其分的修辞手法,通过对色彩、线条、声音、动态的细腻摹写,形象传神地呈现了这个毁灭的瞬间,绝望的瞬间。这个既是玉碎也是心碎的过程。

        陷入男女情爱的人物不好写,尤其女性人物。每一时间、每一地点、每一情境的心理状况,某一时间段的情感流变轨迹,要写得真实可感,并不是一件多容易的事情。严英秀的小说,非常善于刻画人物的心理状态,并通过心理分析和剖白的方式,完整地呈现人物内心情感发展变化的过程。“可是,可是他们相爱吗?剑宁幸福吗?那是个怎样的女人,她是因为有着和我一样的爱,才嫁给剑宁的吗?她是真正配得上剑宁的女人吗?阳子痴痴地想。一千次愧悔交加地想忘掉这些乱七八糟的怪念头,却又一千次地纵容自己想人非非。”[11]真实地刻画了阳子深深爱上作为有妇之夫的剑宁后万般相思、欲罢不能的心理状态,而且从爱上剑宁的那一刻起,直到大学毕业,直到结婚生子,直到十多年后,她依然心心念念,难以割舍。“萧波也站起来,她深深地看进阳子的眼睛里去。两个女人,终于冰雪般透明地站在彼此面前。十二年的时间,像不可抗拒的浩荡的风,呼呼地从她们中间走过。”作者以奇思妙想般的诗意语言,将恍如过眼烟云般的十二年的岁月沧桑与情感风雨写得真实可感,饱满悲壮,引人遐思无限。

        “拙劣仓促的青春,落荒而逃的初恋。”可谓写尽了青春的失落与易逝,写透了人生的虚无与苍凉。这岂止是阳子一个人的青春!品读这两段如诗如梦的句子,仿佛有冬天的寒风,凌厉地掠过我们的心头。

        “她听到宿舍里一片蓊蓊郁郁的鼾声。”“……天花板在黑暗中有着狰狞的惨白。”“阳子惊恐地站起来,紧攥着钢笔的手心刹那间一片冰凉。”这些语句的遣词造句,别出心裁,形象地再现了特定情境,十分准确地传达出人物内心深处的情感。“怎样的写作,才能扫除这一天天的日子上落满的灰尘?怎样的写作,可以抚平一个女人灵魂深处如影随形不断滋长的皱褶?”[12]这样的语言,既符合苏笛的作家身份,又真实有力地概括出了多年来她内心深处的感情失落,令人不由自主地与人物故事发生共情共鸣。

        苏笛的同事朋友们都说她老公好,十二年来,她也一天天地感知着他的好。作者写到这里,笔锋陡然一转:“可是,好就好吗?”苏笛发自内心的一句发问,看似简单,但又多么有力,恰似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将她貌似岁月静好的婚姻外壳瞬间刺破。

        “田园握着他。这一生一世的紧握。她只说出了两个字‘老师。’”[13]试问又有哪个词语又有怎样的句子,能够抵得上“老师”二字的分量呢!像这样四两拨千斤的写法既体现出作家举重若轻的语言功力,表现女性心理与情感的无比细腻,更充分表达了作家心目中对理想爱情的认识与向往。

        “在满堂异样的安静中,钱书记如坐针毡,摊开的听课记录表上他不知写什么,硬椅子硌得他屁股直疼。……她头上的水钻发饰颤颤地,闪疼了钱书记的心。”[14]极富暗示性的动作描写,幽默诙谐的语言运用,直指人物鄙俗丑陋的内心世界,真可谓画出了人物的灵魂。

        严英秀的中短篇小说,情节线索清晰明朗,结构层次并不复杂。但奇妙之处是,作家很擅长运用伏笔和照应的手法,行文过程中仿佛不经意间,就会抛出一个悬念。“谁也没想到,天大的灾难还在后头。”十分简短的两句话,却蕴含着巨大的信息量。或可说,这句话,乃是《玉碎》整个人物故事的一个支点。小姑的悲剧命运,郑洁夫妻双双下岗,郑洁失手摔碎商场价格昂贵的玉镯,无不暗藏其中。《一直很安静》中,“学院党总支部钱书记听了田园副教授的一堂课后,心里很是结了疙瘩。”“本来他是挺看好田老师的。之所以用看好一词,是因为他是领导,她是一个年轻女下属。但实际上,看好就是看着好,心里喜欢。”“谁知他看好田园,田园却不买他的账。”诙谐风趣的语言,冷峻凌厉的笔锋,无穷意味指向后文。正是这恰似勾魂摄魄一般的一个又一个悬念,牢牢地吸引读者往下读,令人欲罢不能。

        严英秀中短篇小说作品的结尾也很奇妙,往往在读者刚刚感到“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际,她却猛然收起笔来,让情节戛然而止。每当这时,故事的余味顿时氤氲散漫开来,而能够引起读者想象的空间瞬间打开。正因如此,严英秀的中短篇小说,往往具有长篇小说的深刻、宏阔与丰富。鲁迅先生说过,短篇小说的创作,选材要严,开掘要深。[15]严英秀正是以自己坚实丰富的中短篇小说创作,不断印证着这句至理名言。


注释:

[1][2]严英秀.严英秀的小说[M]兰州:甘肃文化出版社,2014,231

[3]严英秀.一直很安静[M]兰州:敦煌文艺出版社,2018,247

[4]路遥.路遥全集·早晨从中午开始[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3,114

[5]周振甫.文心雕龙今译[M]北京:中华书局,2013,408

[6]张爱玲.红玫瑰与白玫瑰.[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2,171

[7]钱钟书.围城[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90

[8]米兰·昆德拉.帷幕[M].上海:上海艺文出版社,2006:12

[9]陈忠实.寻找属于自己的句子—《白鹿原》创作手记[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9

[10]严英秀.严英秀的小说[M]兰州:甘肃文化出版社,2014,227

[11]严英秀.纸飞机[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1,68

[12]严英秀.芳菲歇[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6,122

[13]严英秀.一直很安静[M]兰州:敦煌文艺出版社,2018,76

[14]严英秀.一直很安静[M]兰州:敦煌文艺出版社,2018,67

[15]鲁迅.鲁迅文集》(第叁册)[M]长春:吉林大学出版社.2009:128


原刊于《飞天》2023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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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川,本名贺兴,甘肃定西人,生于1967年2月。毕业于西北师范大学中文系,现居兰州。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甘肃省文艺批评家协会会员。小说、散文、诗歌、文学评论见于《飞天》《山东文学》《当代文艺评论》《兰州大学学报》《西北民族大学学报》《兰州文理学院学报》等报刊,文学评论集《从灵魂出发》获甘肃省第五届黄河文学奖。

严英秀20201010103434.jpg        严英秀,藏族,甘肃省舟曲县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甘肃省作家协会副主席,甘肃省四个一批人才,“甘肃小说八骏”之一,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之星。出版《纸飞机》《严英秀的小说》《狂流》《走出巴颜喀拉》《照亮你的灵魂》等。获国内多种小说、评论奖项。大学教授,现居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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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93阅读 30 编辑:刚杰•索木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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