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一个叫旺措的拉萨姑娘
那是些很难忘的日子
整天泡在啤酒馆里
朋友们海阔天空
酒在肠子里上天下地
我说没有去过西藏真遗憾
那是我们的圣地
只读过一些历史
没有看过正宗的藏戏
蓝面具白面具黄面具
只是些抓心揪肺的诱惑
毕业分配去那里
我赌咒发誓找了校长
西藏的朋友们真好
真好的是1985年12月14日
咸阳古城夜幕初开
喜玛拉雅山上太阳正在冲锋
而在西藏民院学生宿舍
我接住一双双细嫩的小手
不敢过分冲动
只是相握
很简单地相识
每个人都性格豪放
动作拘谨
主人端来一脸盆啤酒
为表示满满诚意
我一饮而尽
就是那个时刻
我刚刚仰起脸
刚刚抬起目光
灯光照亮你的面孔
心照不宣
仅仅一瞬
我就心神不定
以后的过程仿佛都在梦中
朋友拍大腿挤眼睛
胖乎乎的拇指在大腿下面
摇了又摇
可我抓耳挠腮
就是说不出旺措你
如何如何使我着迷
只好互相笑一笑
点点头表示可以试试
试试就试试
第二天我们装模做样
到公园里走了走
你东藏西躲
怕你们老师
我左顾右盼
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买了几张美人照
要了两杯啤酒
你喝了一口递给我
几分钟后我就迷迷糊糊
还看了某一部电澎
未终场就退出来
我拉着你的手不敢说我喜欢
只在心底里胡言知语
你说你很害怕西安
大街上有强盗
小巷里有土匪
我送你到寝室门口
看你像一匹丰腴的骒马
高高大大
就是不及巴拉班
在拉萨街头的赫赫名气
男人们缩进甜茶馆里
还害怕她从天而降
祸不保旦夕
我说旺措你真不够意思
朋友们酒肉罐头买了不少
都喂了那些忧郁的肚子
打架骂人拍桌子
恨不得把肋骨当飞刀
拔出来唾口唾沫
听听声音
然后插进你小拉萨的胸口
你来信说什么你心情激动
忘了约会已开始记日记
说有句谚语什么的
射出的箭再也不会收回
见面后我说你真不够意思
你竟用甜茶殷勤我
让我拉了几天肚子
我说我们安多
你说你们拉萨
原本是一家
方言难懂我们说汉语
我说得不错
你好像老外一样蹩脚
学会了一句：迪欧
可就是不敢对你放肆
真晦气
还写过一首诗
你大海如此这般
我宝贝长长短短
你眉清目秀很美丽
很美丽了十多天
86年元旦刚过
我像一只无家可归的野猫
垂头丧气
卧在咖啡馆里
给朋友们叨咕格萨尔
想起森羌珠牡多美好
我就写诗
外面正在下雪
好像有人走过
说什么有个叫旺措的姑娘
和才旺瑙乳怎么回事
各自形影相吊
孤孤单单
我提着酒瓶子追出去
真晦气
雪越下越大
唉我说你真不够意思
旺措！以后你会想起我
想起我们相处的日子
你一定会热泪盈眶
又叹息不已
1987.1.25 一稿
1999.11.5 二稿
1985年的旺措
附注：
还是在陕西师大的时候，快毕业了，正如诗中所写，我经历了一次比闪电更加短暂的恋爱。这是一种注定的命运，因为那过程像快刀划过，使我浑然不觉。直到1987年1月25日，才伤怀地写下这首诗，因此弥补了失血。性格使然。我一向是迟钝的人，盲目欢乐的人，因为忘却使我自在。
1993年我随《藏传佛教》剧组到拉萨，偶然在区人民医院，无意中听说：旺措因患癌症到内地治疗时去世了。她才20多岁啊！我感到大脑一片空白……本来我觉得已忘记了她，死亡却突然唤醒了我，唤醒了那一段沉潜的几近于消失的记忆。后来我写了随笔《逝》来纪念她。在追念中我才明白，有些伤痕虽然小而且愈合了，下面却隐藏着更深的无法言说的痛苦。为此我整理了这首诗，以期做为对她的纪念。我知道，除了她的亲人和我，谁还会记得这个一闪即逝的生命呢？
除了对她灵魂早得解脱的真诚祈祷，我还想使她的名字永远美丽，留在人间。
原载《甘肃民族文学》2003年第二期
才旺瑙乳，藏族，生于1965年2月，甘肃天祝人。1986年毕业于陕西师大数学系。现任藏人文化网总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