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书遐散文:川西印象(组章)

本站原创 徐书遐 2021-04-14发布

卓克基土司官塞


        2019年7月27日到8月7日,我们在川西和甘南。

        上海的徐煌辉、杭州的胡澄和黑龙江的我在成都汇合,成都作家饶友君加入进来,我们一起向阿坝州首府马尔康去,一路上她招待、联络,那么能干,帮了我们大忙,谢谢友君!

        路过汶川,参观了汶川大地震纪念馆,看到地震时的学校,讲解员讲当时那么多孩子被压在钢筋水泥下,听后止不住流泪。看到震后繁荣起来的汶川、茂县等地老百姓安宁富足的生活,整齐崭新的房子,车也很多,街上摆一长溜水果滩,但人不那么多,还有创伤后的感觉。一路上不时看到地震留下的倒塌的房子,滑落的山体,仍有些触目惊心。

        随着车子的行进,路两边的大山越来越高,山上的植被也很茂密,我们似乎进入更深的大山里,这是到了川西,青藏高原的东部,也就是四川阿坝藏族自治州的地界了。我们来到阿来的故乡,读他的《尘埃落定》,非常喜欢,我们参观了卓克基土司官寨。

        百度搜了一下:“土司官寨,亦称土司署或土司官邸,为土司管辖境内的政治中心,是土司权力和地位的象征。卓克基土司官寨始建于清代,官寨坐东北向西南,总建筑面积5400平方米,系典型的嘉绒藏族建筑物,其布局仿汉式四合院结构,北部正屋为假六层,东西厢房为五层,中为天井,共有大小房间63间。站在天井的坝子上,仰望每一面楼层,生出一种威严阴森的感觉!”

        卓克基土司官寨为藏式建筑,外墙用石头磊成,可能为安全考虑,门楼不大,外墙上二层的位置有一排窗户。里面的房子是木结构,上下楼有木楼梯,南北东西的楼房相连,拐角处连结得极其自然,形成不论正房东西厢房都是一体的,从二楼伸出的部分,可看到整个天井。生活区域,议事的房间,卧室,每个房间有不同的装饰风格。看到阿坝州档案馆提供的各土司开会的合影照片,土司夫妇的照片。红军长征到过这里,有毛主席的办公兼卧室,周恩来总理办公休息的房间。楼层越高宗教气氛越浓,最高层是宗教活动的场所,走廊悬挂着不同内容的唐卡,很大的房间里前方摆着许多金色的佛像,佛像后面是一张张唐卡,房间屋顶有垂挂的经幡柱,这明显是佛堂。

        从二楼房间的窗户看到青山,清清的梭磨河在窄窄的山中奔流不息,卓克基土官寨后面依山,前面一片开阔地,河流流过寨子,寨子里高高的雕楼能把高原放在眼里,可见桌克基土司官寨占尽川西高原风光。


西索民居


        “现今的西索民居在土司历史时期被称为卓克基赶枪巴(即卓克基街之意),当时居住此地的人多为卓克基土司的科巴(差人)和商人、民间手工艺者,解放后将此地划为西索村一组,时下居于民居中的村民多为原土司差人、商人、民间和工艺者的后代。民居建筑时间有待考证,据了解,居民中连续居于此寨最长者已繁衍数十代人”。(百度)

        西索民居在梭摩河的的西岸,与卓克基土司官寨隔了河,河上有座桥,桥是用铁板铺的,桥两侧有栅栏似的木条,木条上有二排转经桶。遇到穿黑色袍子弯腰行走的老阿妈,她该是在家园走了一辈子,是高原的风和岁月使她的背弯下来。

        西索民居沿河依山而建,三层或四层的嘉绒藏式小楼一个挨着一个,像是一体的,由于依山而建,又是向上的。小楼样式大致相同,但又各有风采,石头墙天然朴拙,红色的门,黄色的窗子,也有的是蓝色窗子的,窗台上摆着一溜花盆,门上面,窗户上面有红绿相间的特有的藏式木雕,也有二楼或三楼对面的两座小楼用一个彩色的木栈桥连着,体现着人与人的亲近关系。在窄窄的小巷里走,两边美丽的房子和房子边种的花,给人宁和美好的感觉,心情很愉快。

        这些色彩鲜艳的小楼连在一起,因是依山,台阶一步步高上去,高处有不同的房舍,不同的景象,西索民居和青山、梭磨河相依相偎,和谐、美丽,体现着特有的藏族风情,也体现着人与自然的融合。

        有一家门上有“民族团结示范户”的牌子。一个藏族妇女在自家房前边晾着干菜,边和邻居女人说话,她家有一座独立的三层的小楼,独立的院落。房子的后面是青青的山。行走在西索民居中,像是在美丽的花园里,我们一边看,一边赞叹。

        我们在广场上遇到几个玩耍的小学生,他们健康、活泼,和我们交流自如,跟以往看到的藏区孩子很不一样,我们跟他们合影,他们天真可爱的模样留了下来。

        和胡澄匆匆参观了旦达伦寺,系佛教宁玛派,有600多年历史,有一幅壁画很惊人,淡白色的画面,莲花的座上一个似乎兔子模样的动物,动物上面6个逐渐高像长乳房形状的画面,长乳房外一圈火苗,不知是什么寓意。在二楼深处见到一个穿红袍子僧人做佛事。


昌列寺


        我们从马尔康一大早出发了,沿着山路一直向上,沿途下车观赏,高原山势雄伟,向下俯看,山谷里马尔康市在一条银色的带子一样的梭摩河边,被大山环抱,安静美好。路旁的山坡开着一簇簇淡粉色的花,饶有君告诉我是棉花花,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花,含羞似的淡粉色,一大簇在苍绿的松树间,又显得热烈,给我的印象那么强烈。我们看到车外一片粉色的玫瑰花,友君介绍这是玫瑰花,被欧洲人引进培植改良出许多种玫瑰。古老的玫瑰,它会有神奇的爱的力量。

        到了昌列山上,在高原的强烈的阳光下,昌列寺高大雄伟,金碧辉煌,迤逦很远,有个寺庙竟在山顶上。

        我有些气喘,稍稍高反,查查百度这样写:“昌列寺距梭摩河河谷的垂直高度有900米,海拔3400米。它初创于十三世纪四十年代,属藏传佛教宁玛派,距今已有800多年的历史。是宁玛派著名的寺院之一。可惜毁于文革,上世纪80年代在老寺院的基址上进行了重建。”

        友君认识寺里的主持嘎玛仁波切,原定听他讲佛学,他出外讲佛了。一个年轻的喇嘛领着我们参观新建成的万人大殿,里面金色的佛像,周围墙上唐卡、壁画,地上洒着鲜花瓣,真的来到圣殿里。我们和喇嘛一起点佛像下桌子上的酥油灯,他给我们讲佛教故事,还带我们到经书房送给我们嘎玛仁波切和根让仁波切著的书。

        我们出来,年轻喇嘛介绍昌列寺的管家泽旺塔,他穿的僧衣不是通常的紫红色长袍,而是里面穿金黄色衬衣,外套紫红的短外衣,紫色的裙子式的半截袍子,好像刚忙完什么工作,表情严肃,目光冷静地看着我们。他在前面走,友君悄悄向我们介绍说:泽旺塔管家很了不起,这些大殿都是他主持修建的,嘎玛活佛募集来的钱他很好地用起来。看得出昌列寺还在修建的感觉,有些土堆和沙石堆。

        泽旺塔管家把我们引到一个有金色大门的大殿,连门上的木头雕刻也和门一样的纯金色的,显示出庄重和不同凡响,应该平时不对游客开放。我们把鞋子和随身带的包放到第二道门边,放下重负进了殿,赫然在面前的是站在高高的莲花座上更高的佛像俯视着我们,它飘垂的衣饰渡金已经发黑,显示佛像站在这里久远的年代,我们仰视并不自觉地合十双手。泽旺塔管家用普通话随着周围唐卡上画的各种人物所经历的不同情景,给我们讲因果、轮回,他讲的道理没有什么深奥,但深深打动了我们,也许置身在这个佛殿中,身边有泽旺塔管家,有我们在昌列寺看到听到的一切,高原的山、白云、阳光,有一直在每一寸土地、各个台阶各个大殿、匍匐朝拜的穿黑色藏袍的遥远的男子,这一切都是磁场,我们也匍匐下去,全身伏在地上:只感觉身下的大地才是我一直寻找的归宿,那么坚实、温暖,我流下泪,愿永远匍匐在她怀里,但当我起来时,大地似乎有一种推动的力,一点也不费劲,然后我们再匍匐下去,大地再推动我——不知道那一刻我找到了大地还是大地找到了我。

        当我们起来,感觉泽旺塔管家那么亲切、美好,渴望靠近他,如果我们就此离开会空落落的。我胆怯地要求能不能和泽旺塔管家合个影,他愉快地答应了,照相的时候他笑得很灿烂,这一瞬我的心和佛靠得那么近。朋友们抢着和泽旺塔管家合影,过后看照片上的泽旺塔管家那么美。


毗卢遮那圣窟


        “毗卢遮那圣窟位于马尔康附近的卓克基镇上行三公里的梭磨河谷北岸毗卢神山中。神山海拔三千余米,毗卢圣窟就坐落在神山之腰,是唐代著名藏族文学家、翻译家毗卢遮那修行的地方。”“‘圣窟’呈漏斗形,洞口高宽约二十米,洞深近三十米,毗卢寺庙就建在洞内,洞中异象环生:内有神泉,冬不枯夏不盈”(网络)

        马尔康的周家琴老师和朋友开车去拜毗卢遮那圣窟,我们随着去了,车子在毗卢神山中向上,向上,山路越来越陡,拐了多少弯才盘上去,望车外的深深山谷有些害怕,但山坡一簇簇淡粉的棉花花,和许多耀眼的蓝色的野花非常好看,到了山顶稍稍高反。我们由一个窄铁梯子几乎垂直地一阶阶向下,抓紧细细的铁栏杆小心地向下迈脚,腿很僵,坚持着,山半腰出现大石头中间的寺,这原是石窟,建成了藏式的寺院,很不容易。

        从寺前面向远处看,高大的山峰和深深的山谷像波浪一样远去,怎样的胸怀才能吞吐这大片的河山,和高远的天空,雨雪风霜,叶飞叶落,漆黑和明亮,瞬息又漫长,毗卢遮那大师不光身心浸润在佛学中,也被万物和光阴锻打,更不凡了。

        从侧门进去穿过曲折的回廊,才进到狭长的寺的正殿,由于在窟内,大殿狭长,显得有些窄,但里面异常丰富,各种佛像,唐卡,酥油灯,经幡柱等,还有许多我叫不上名字的东西。一个年长的红袍僧人向北坐在案子后面,他该是在这里许多年了,如果能交谈会知道很多,我们和藏族和藏传佛教隔得太远,只是偶然路过,匆匆看一眼。捐了钱后出来,后院一个年轻的喇嘛正在用壶里的水往游客的头上淋一点,我也接受了圣水,窟里圣泉的水,很幸运。

        “神山,又是动物的乐园,据说一大早来此,还会看见鹿、獐、野羊、松鼠等动物。它们互相追逐嬉戏,给圣窟带来无限乐趣”(网络)。这是大山欢乐蓬勃的一面,也是修行者温暖、柔软的部分。


马尔康的嘉绒藏族锅庄舞


        2008年跟团去云南旅游,到香格里拉藏民家访,那是旅游团一个自费项目,不记得多少钱了,哪里的旅游团都去,是晚上,进了一个藏民家庭,主人真诚又热情,一次次倒酥油茶,桌上摆满了吃的,烤羊肉,糌粑、烤猪肉,烤的金黄的土豆,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吃食,我们根本吃不了。藏族的青年男女在我们吃饭的时候,轮流唱歌,他们长得都挺好看。大家吃得差不多了,起来和藏族兄弟姐妹一起跳舞,其它旅游团的人也起来一起跳舞,有藏族兄弟在唱歌,他唱:“藏族和汉族是一个母亲”。跳着唱着,整个大厅成了欢乐的海洋,记得我们跳的就是锅庄舞,一个人把着前一个人的肩膀集体跳,也两个人或几个人对跳,胳膊甩动,腿抬得很高。我拍屋里的各种饰品,拍厨房器具,看到藏族阿妈坐到地上,累得和我们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是啊,准备了这么多人这么多吃食,他们要花多少钱,要准备几天,多累啊!那是我第一次跳锅庄舞,真切地体会了藏族人民的真诚、友善和热情的天性。

        而在马尔康嘉绒藏族锅庄节上,藏族作家阿来的讲话,藏族歌唱家容中尔甲的歌声,广场上展开舞蹈的海洋,欢乐的海洋,那么多队同时表演不同的锅庄舞,姑娘小伙子们都漂亮、英俊,穿着鲜艳华丽的民族服装,舞出嘉绒藏族最热烈奔放的激情。广场上一会儿像一片草原的格桑花盛开,一会儿像青稞地的麦子摇曳,一会儿又像身旁的梭磨河的浪花翻滚,更多的像高原大山大河起伏汹涌,展示一个民族古老的历史,和在历史中跌扑前进的姿态。我更感动于这些舞动的人群来自高原不同的城镇,不同的牧场,他们带来嘉绒藏族原生态的艺术,带来了草原和青稞的香味。

        哪个民族都有苦难,嘉绒藏族人在艰苦寒凉的生活环境里,把高原的各种出产一起酿成酒,生活的各种滋味,连同苦难一起饮下。他们是善歌善舞的民族,锅庄舞已然成了嘉绒藏族人民表达感情的方式,成了一种文化:节日里在家里跳,几家在放牧的草地上跳舞;丰收了在地边和金黄的青稞一起跳;婚嫁时青年男女在接亲的路上,在男女方的家里,用锅庄舞表达爱情的纯洁、美满,和所有人的欢乐和祝福------

        马尔康的夜,是锅庄舞的夜,梭磨河、楼群的灯火把小城妆点富有朦胧的诗意,嘉绒藏族人聚集在河边,各个广场跳锅庄舞,像全国其它城市跳广场舞一样,他们把锅庄舞跳成了健身的舞蹈,老人,年轻人都有。马尔康已是全国旅游城市,各地来的游客也加入学跳锅庄舞,我想体验他们的奔放、快乐,也跟着学起来,我背着包,可能是跳舞中最笨的,曲着身子,跳起来,向前伸出腿,身上热热的,心热热的。

        夜稍稍深了,我向宾馆走,身后的音乐在响着,人们跳着。


色达


        马尔康锅庄节没有结束,已近中午,我们出发向甘孜州色达县,事先想高原山区的公路一定不好,朋友也说几年前去过,路很烂的,我们三个,包括司机都没有去过甘孜,那里没有熟人,在心里有了惧怕,可是,为了看色达佛学院,坚决地上路了。原来路早修过,很好的水泥路,紧贴着梭磨河,梭磨河出马尔康后在大山里恣意流淌,河面稍稍宽了,河两边的高大的山脉连绵不绝,山上各种树木郁郁葱葱。

        天黑前到色达县,县里的街道在修路,绕了好久才到住的宾馆,这里海拔4000米以上,下车出现高原反应症状。天渐渐黑了,外面下起雨,冷,胸闷,头疼,浑身无力。喝了抗高原反应药,我们去找一家饭店。

        在雨里过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天雨小了,我们出发去色达五明佛学院。在出县城的路口,遇到一大群羊,羊前面是几头牦牛,那个走在羊群边上身穿藏袍的牧羊人,一手举的转经桶,它的藏獒跑在前面,这是一幅高原湿冷又温暖的画:牛羊散在草原上自己吃草,中年牧羊人的转经桶转个不停,对着远山,对着看不见的圣灵,他心中的佛放出闪闪的光芒。

        往前走出现湿漉漉的草原,我们的心情也敞亮一些。雨停了,出现彩虹。远处山坡上,一片房子,佛学院快到了。

        换乘佛学院景点大巴车进去,游客并不多,大多是来佛学院做佛事的藏族男女。下车,仍下着小雨,路两边小房子像深褐色的方盒子,一层一层沿山坡叠上去,无数的盒子似的小房子叠在一起,有藏族和佛教混合的特色,又非常好看,小房子的窗子、门,小巧可爱。山顶上有座佛殿,前方是一片大佛殿,我们选离路口最近的佛殿进去,原以为可以参观。

        我们像其他人一样在要求下脱了鞋子,从宽阔的外廊掀开厚帘子进入大厅,可能因为雨天的缘故,大厅有些暗,里面坐满了藏族男女信众,我们在过道边上坐了下来。慢慢眼睛适应了室内光线,看到大殿两层,大厅有几个红色的方形柱子,涂着图案,挂着长长的经幡柱,第二层对着第一层大厅正中间有樽坐在莲花座上的镀金佛像,两边一个个隔开的敞着的小间,看不清是否坐了僧众。一会儿我们的两个男同事被请了出去。

        人们坐在垫子上,微闭着眼睛摇着转经桶听早课,可能是佛经诵读,有的人跟着唱诵,男男女女一律短头发(剃度又长出的头发),我们是坐在了男女僧人中间。我冒昧地向坐在左边的女僧人表达想感觉她转的转经筒,她递给我,我举起来,竟那样沉,许多次看到藏族人在寺院里举着转经筒转经,特别在西藏看到在牧场席地而坐的人们转着转经筒喝茶、说话,从不知它的份量,我们的藏族同胞举着这么沉的虔敬,佛一定是感应得到的。

        我双手合十闭目听起来,从未听到这么好听的唱诵,听不出来唱什么,但那男僧人悦耳的音调高亢婉转,由低沉忽而提上来,一下抓住你的心,听着听着你被这唱诵带走,过高原的群山,河谷,过繁密的人间,他们的苦乐过了,你到达一个境界,清妙和悦,心里满满的喜乐,身边的人都是兄弟、姐妹,你不再是一个人,不再孤单,你的心已和万物,和宇宙融合,你是所有,所有是你,都浴着光,并自己也发出光来——这时,不自觉地感动自己的新生,不自觉流泪——想听,想永远跟着那天籁的声音去,不停下!——这时,到了吃早饭的时间,身边的同伴胡澄受了感动,她拿出钱来给藏族姐妹,可她们不要,反把像油条一样的“卡赛”推给我们俩,态度那样真诚和悦,我们已不能推脱,一人拿了一根,这是高原的青稞酥油做的,经过了藏族姐妹辛劳的手——我俩被在外面等不及的同伴叫了出来,把手里的卡赛分给他俩一半,高原的阳光、土地,风拂着青稞穗,割麦打麦的歌声,为庆祝丰收围起来跳锅庄舞的欢乐的身影都在卡赛里!我们多么幸运,能听到全世界闻名的色达五明佛学院的早课,能和饱读经书的僧众一起领取天上的粮食,我的心久久地激荡着。

        外廊红毯子的地上坐着普通的信众,我很想买个转经筒,没有买到。

        出来,外面仍下着小雨,有藏族父子在卖一袋袋的牛奶,我们买了两袋,给他俩各自拍了张照片。停车场里,我跑去把这些奶分送给匆匆过去听佛课的藏族大哥和大姐。

        佛学院的其它大殿我们都没有参观,就走了,满足、遗憾、留恋,混杂在一起的情绪,期盼着再来。


在红原大草原


        红原大草原的柔软是母亲的,是夜的。

        我最初被红原草原的花朵感动,狼毒烟花的白花很多小花聚在一起,散开来一簇烟似的白花,那么美;露蕊乌头花一朵比一朵高,它们蓝得让人疼;还有小榔头一样的一株株粉白的花------这些花朵开过去,开到白河,开到远山,你追不上,就想大声喊,想唱,草原的美无以表达。

        很快到了傍晚, 太阳和万物接近,草原金黄,深远,向无尽铺开。远处白亮的蒙古包,和镀了金的民居,像在招呼。一弯弯水发亮,洒了玫瑰酒,随着太阳下降的速度,万物缩小成婴孩。牛羊和牧人带着晚霞的碎影和夜的暗影,向前涌,牧人的歌声颤颤响起的时候,夜的母亲已张天它犹如天鹅的翅膀。而远处没有回家的牦牛、白唇鹿,它们掠草的声音,和要睡下的鸟的咕咕声,是草原的夜曲。

        站在草原边上的我,脸、头发镀上了金子,之后整个人成为剪影,升向低低细细的月。

        白河弯曲成月亮,最后它变得那么细小,只剩一点点亮------此时,草原,远山,藏族新居,和牛羊,安睡在在夜的怀里。

        夜很冷,我出了包,找到童年的北斗星,找到我人生一点点走过来的经历,我仍是那么纯真地追求,感恩地接受大自然的赐予,体会生命神奇的潜力,同时爱、感激。


在若尔盖草原


        看过很多草原:蒙古大草原,给成吉思汗军队驰骋的,马蹄和勒勒车碾压的,鹰高飞的、马头琴丝丝弹的广袤、无边无际的忧伤,让人想冲破天空和内心的空寂,而草原黄色的土路,总让人望眼欲穿; 新疆的草原是舒缓的柔美的,有水就有草,期待就能更宽广,等待,暮晚羊群就能回来,就有维吾尔姑娘的舞蹈,塔吉克小伙子的琴声; 甘南的桑克草原像花园,躺下来,手掌就会开出花来,羊的唇掠过,在远山中间,可建自己的房子,找个爱人,坐在明亮的阳光里老去; 而西藏的高山牧场的雪里,艰难的藏族同胞,和同样艰难的羊群,都给人悲悯和大爱的欲望,你祈求神或想变为神,把身体的汁液变成草献出来,给所有的生灵。

        唯有在若尔盖草原,我想变成一个藏族姑娘,策马飞过远处点点的牦牛和羊,追过在马上飞奔的小伙子,到美的边儿,若尔盖的美没有边际。想坐下来,或躺下来,身体贴住它,捧着一株菊花样的格桑花,想变成它,想随草原的河流流淌,轮回,却还在。想变成穿厚袍子的阿妈,守着一条河流,一顶帐蓬,拾牛粪,做奶酪,纺毛线,招呼孩子回来,等着自己的牧人和羊群,等青稞成熟,星辰降下后,摇着转经筒等天空和草原明亮。

        哦,在若尔盖,我是女人,母亲!

徐书遐.jpg

        徐书遐,女,生于六十年代,黑龙江木兰县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作品发表于《人民文学》《诗刊》《星星诗刊》《北方文学》《诗江南》等多种报纸和刊物。有作品收入各种选本。作品多次获奖。出版诗集《水罐里的早晨》《飘荡的橡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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