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忠小说:再前进一步

《大家》2010年4月 王小忠 2013-07-02发布

 

 1

 

    和小玲儿相好是几个月以前的事儿,分手是几天以前的事儿,她的影子时常出现在我脑海中。田园里的杂草我能挖掉,就是挖不掉小玲儿的影子。琪琪和紫蝴蝶也不见了,她们在哪儿呢?

    我一个人坐在山坡上,脑袋里全是她们。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看不见山川与荒野。

    她们向我走来了,轻轻盈盈的,像缥缈的灯火,又像天外的流星。于是,我在茫茫黑夜里,向她们奔跑过去……

 

                                       2

 

    窗外的花喜鹊还没等我醒来,就开始“嘎嘎嘎”地报喜。“怕是外婆要来了。”一包油炸豆,几合酥心饼干,外婆来我家的时候从没空过手,可外婆已离开我已八九年了。

    我揉了揉眼睛,用指甲挖掉眼窝里的两堆垃圾。拉开窗帘,外面的阳光那么明亮。堆在墙角里的杂物显得懒洋洋地,动一下就好像“哗啦”一下全散了。我也懒得去理它们。

    一个多么美丽的梦呀,这些喜鹊真讨厌。“对,再续回来。”于是我又倒下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城市。那么多人,他们个个披着头发,相互不说话,来去匆忙。我躲藏在一处废弃的几乎要倒塌的房子背后,张望着。那么多人中,我居然看见了外婆,看不清她的脸,但她走路的样子,还有头上那块兰布头巾,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我慌忙跑过去,大喊一声——外婆。外婆像一阵风,嗖地一下就不见了。奇怪的是街上连一个人的影子都没有了,四周一片荒芜,城市也不见了,我心里很难过。遥远的天空灰濛濛一片,接着,这灰色越来越低,最后连我也吞没了。

    奇怪,最近总是梦到乱七八糟的人和事。我再次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

    好几天不见紫蝴蝶,她去哪儿了?不是说好周未一定要来的嘛。我看着撕在地上的一堆日历纸,禁不住难过起来。

    紫蝴蝶是我表妹琪琪最好的朋友。说实话,琪琪不是个好姑娘,但我怎么就忘不掉?刚才还梦见她,梦见我们在一起,说说笑笑。琪琪最近也不见影子了。怕是对那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吧!应该说过去这么长时日之后,早就跳出心怀之外了,何况她说过不生我气的。我又开始想琪琪了。

   “咣咣咣”我把琪琪小小的院门拍得山响。没人来开门。从琪琪家门前离开的时候,甭提我的心里有多么伤感。

    我耷拉着脑袋,低着头,踢着脚下的小石子,从琪琪家门口返回时,已经没有了想法。琪琪多么漂亮,肌肤白里泛红,身端窈窕修长,嘴唇闪烁着诱人的光泽。谁让我那么馋,害得琪琪都不愿见我了。

    我和琪琪从小一块长大,那时候她也不怎么样。女人说来也怪,短短十几年,竟然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那次,我去她家,她在洗衣服。我们唠着小时候的事,越说越高兴。就在我抬头的瞬间,看见了琪琪高高的胸脯。她的腰身一弯一直,短而白的衣衫之下,那对慵懒的小鸽子,仿佛醒着,又似乎沉睡。我的眼睛停留在那儿,怎么也移不开。

    “琪琪,你真好。”我轻轻唤了声她。

    琪琪似乎没听见,继续说着早年的那些事情。可我已经听不进去了,那些阵谷子,烂芝麻的事儿一点都不好。我听见自己的心把胸脯捶打得呯呯直响,可琪琪依旧不停地说。

    “琪琪。”我又叫她。这次她抬起了头,望着我,突然红了脸。

    “琪琪,我有句悄悄话要给你说。”我编出这句话的时候,感觉脸上像抹了一层辣椒油。

    “说吧。”她低下头,继续洗衣服。

    “耳朵过来。”我说。

    琪琪很乘,她真把头靠在我胸前。就这样,我在琪琪美丽的脸蛋上亲了一口,然后飞似的奔出了大门,一口气跑到山坡上,躺下来,感觉天空向左转,大地向右转,一直转到太阳落山。

    第二天,我还在梦中,就被人摇醒。琪琪站在眼前,她说,“你跑什么呀,大坏蛋。”

    跑什么呀,我也不知道。别人叫我大坏蛋,我肯定饶不过他,可琪琪说我大坏蛋,听起来很顺耳。“大坏蛋,大坏蛋,在坏蛋……”她的声音在我的屋子四周飘荡,荡得我心里酥酥的,痒痒的,荡得我浑身没有了一点力气,迷糊了一个下午。

    后来,我和琪琪经常在一起。有时候我也很大胆的亲亲她的脸蛋,从左到右,从右到左,始终没有向下发展。只到有一天,琪琪告诉我说,她有了男朋友,要和我断绝来往,肌肤相亲的日子就要结束了,我整整伤心了半个月。

    我又去踏进了她那小小的院门,什么话都没有说,就扑向了她。琪琪深情地用她细软的唇堵住我的嘴,也堵住了我身体里几欲喷发的各各焰口。忙乱之中,我觉得那里决提了,飘飞的身子也慢慢地落了下来。琪琪从我身下爬出,吃吃地笑着。我闭上眼睛,回味着瞬间的奇妙感觉。

    琪琪说,“就这一次,以后咱们不来往。”我点了点头。

    她又说,“我给你介绍个女朋友。”我又点了点头。

    后来,琪琪走了,再后来,琪琪就给我介绍了她的朋友过来。琪琪的朋友叫紫蝴蝶。

 

                                      3

 

    从琪琪家门口到我家门口要经过好几条巷道,我讨厌这个地方,走着走着就走到别人家门口去了。

    我低着头,依旧踢着小石头,摇摇晃晃地走着。小玲儿就是我在这个巷子里遇见的。

    我转过一个巷子,进入一另一个巷子的时候,小玲儿出现了。小玲儿比琪琪还美丽,她从我身边一飘而过,等我回过头的时候只看见她的背身。于是,我又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追了上去。

    河边满是马莲花儿,天空跌进小河,小河蓝蓝一片,方圆十几里,也蓝汪汪一片。小玲儿坐在一块石头上,从篮子里取出一块一块的布,开始揉搓。我在不远的小河上游坐下来,一朵一朵折马莲花,一朵一朵的马莲花被我丢在小河里,慢慢漂到她跟前,于是小玲儿就发现了我,我们就那样认识了。

    小玲儿住在琪琪家不远的巷道北口处,她的丈夫年前去世了,小玲儿一直没有改嫁,说是没有遇到合适的人。她丈夫是出车祸去世的,这样的事儿谁都想不到。事情已经发生了,也已经过去了,小玲儿说起来的时候很坦然,她定然是接受了命运的安排。我也是相信命运的,我对自己的命运早就看得清清楚楚。书读了,学上了,文凭也拿到了,可是混不到一口饭,不当混混儿你让我去做什么?这是命呀,只要自已认了,便没什么,这个社会有饿不死人。我和小玲儿一有空就说命运,说着说着就骂起自已的命来,骂着骂着就骂到一起了。小玲儿总是说我有文化,将来必能出成果,是个大人物。

    有一天,我和小玲儿坐在蓝汪汪的小河边,我对她说,“小玲儿,你的名字真好听。”她笑着说,“他就这么叫我,很多年前就这么叫,你以后就这么叫吧。”顿时,我的心里就盛开了千万朵鲜花。“小玲儿,小玲儿,小玲儿。”我大声叫着。小玲儿用双手捧起小河里的水,一捧一捧全泼到我身上了。于是,我大声唱出美丽的歌:

    你是天上的云朵,

     我是蓝汪汪的小河。

    你是河边蓝蓝的花朵,

    我是岸边的土地宽阔……

 

                                         4

 

    紫蝴蝶依然不见影子,也打听不到她的消息。

    我来到琪琪家门前的时候发现她的大门上挂着一把明晃晃的锁子。

    我和琪琪约好了在冶城茶屋见面。那天,我穿了一件崭新的花格子衬衣,皮鞋有点旧,但却被我擦得贼亮贼亮的。琪琪一大早似乎就来了,茶屋里一张小小的桌子上,堆满了瓜子皮。我知道琪琪最爱吃瓜子,从小就那样,不吃西瓜,专捡瓜子,然后把瓜子晒干,炒熟了吃。我们在一起玩的时候,她总是“咔咔咔”不停地吃瓜子。

    我坐在她身边,没有动手,甚至连那种想法都没有。她却站起来,坐到我的对面去了,我心里很生气。

    我说,“琪琪,干么跑过去了?”

    “正经点,她要来了。”琪琪笑着说。

    过了一会儿,她果真来了。

    琪琪给我做介绍,说,“这是我的朋友,最好的朋友。”

    接着,她有对她说,“这是我表哥,最好的表哥。”我笑了笑,并且挪了挪身。她坐在我身边,一股很浓的香水味立刻布满了小小空间。

    她穿着一件紫色的衣服,腰间被一根带子扎得紧紧的。那衣服不像裙子,也不像旗袍,倒像是蝴蝶歇息下来,夹在腹两侧的翅膀。

    我说“你像蝴蝶。”

   “对对对,是蝴蝶,是紫色的蝴蝶。”琪琪大声笑起来,她仿佛对我的这句话很感兴趣。

   “琪琪,笑什么?告诉我他的名字。”我说。

   “就叫紫蝴蝶啊。她没有名字,你随便叫可以。”我对琪琪的这种态度很不满。

    紫蝴蝶和琪琪一样漂亮,一样诱人,看着看着就让人心旌摇荡起来。

    那天,我们一直坐到天黑,老板说瓜子快让我们吃完了。

    只半天功夫,我和紫蝴蝶就混得很熟。她肆无忌惮地靠在我身上,和琪琪说话。起初说得很有江湖气息,渐渐地,就开始出现了浪荡的语言来,听得人心里怪怪的感觉。

    自从和琪琪发生那事以来,内心常有莫名的冲动,像看不见的气流四处乱窜。于是,我索性把紫蝴蝶抱在怀里。她没反抗,咿呀一声,就倒在我怀里,并且把手伸进我胸口。嗖的一声,灵魂就飘出了体外,我似乎听到了它飘出时的声音,真真切切的。接着,紫蝴蝶就把嘴唇送了过来,方式和琪琪给我的差不多。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发现,琪琪的身边也多出了一个男的,他们的声音里充满了欢乐。我推开了紫蝴蝶,感觉很伤心。他就是琪琪的男朋友吗?看上去已年过半辈了。可是,我的想法毕竟不同于琪琪,我只是不想让琪琪过早的从我思想里离开。她有了心上人,离开当然是迟早的事情。琪琪说,她会给我介绍女朋友的,难道就是紫蝴蝶?当然是紫蝴蝶,我只是觉得,琪琪变化太快,紫蝴蝶过于胆大,而至于我,我也不清楚了。

    就这样,我和紫蝴蝶认识了,并且保持着亲密的来往。她隔三差五总出现在我小屋里,我寂寞空荡的心里像秋后粮仓一般实在。

 

                                         5

 

    茶屋里冷清了许多,我连续吃了两盘瓜子。外面没有人,奇怪的是今天也没有放音乐。茶屋老板是个中年妇人,她说,最近生意冷清得很,她准备关门去干别的,还说,这种小地方,是留不住人的。

    “琪琪和紫蝴蝶来过吗?”我问她。

    “早走了。”她说。

    “到哪里去了?”我又问。

    “到大地方发展去了。”她说。

    我一声不响的走出了茶屋。

    好几次,我去找琪琪,她的门总是锁着。

    有一天,我在她门坐了整整一下午,她还是没有回来。

    茶屋老板果然搬走了。当我走到茶屋门前的时候,茶屋已变得空空荡荡,两颗矮矮的叫不上名字的树还留在那里。枝尖上挂着几片血红血红的叶子,我把它们摘下来,我知道,它们在岁月里永远不会退色。因为那是假的,是用塑料做的。假东西不存在生命。我突然觉得自己也似乎是个假的,是个没有生命的造形。

    我躺在床上,开始从脑袋里翻找自已存于这个世界的理由。

    秋天很快就来了,小河边的马莲花开败了,它们个个撑起硬捧捧的果实,在秋风中摇晃。我坐在河边,等着小玲儿出现。

 

                                        6

 

    从琪琪家门前转了一圈,我开始向小玲儿家走去。巷道幽长而寂静,只听见我步子的声音,声音里也仿佛带着感伤和失落。

    小玲儿在门前的一方小菜园里铲白菜,一颗一颗的白菜像一个个小娃娃。小玲儿很细心,她把白菜摆放得整整齐齐,下面还铺着一块干干净净的油布。阳光就在头顶,很毒,小玲儿穿一件白色衫子,周身圆活而丰满。她脸蛋上挂满了汗珠,像许多闪闪发亮的小小太阳。我把放在油布上的那些白菜一颗颗搬到她的屋檐下,摆放得整整齐齐地。整整一个下午,我给小玲儿搬运白菜。

    太阳落山了,我和小玲儿才把那些白菜收拾好。小玲儿揣来一盆热水,我们同时把沾有泥巴的四只手放进盆子里。四只手在盆子里一动不动,微微晃动的水面,使我们的手裂开又缝合。小玲儿抓来一把洗衣粉,放在水里,小玲儿的手指像一条条泥鳅,有点细滑,也有点粗糙。

    是夜,小玲儿专门擀了白菜汤,汤里炝了很多猪油,味道很香。

    几乎是半夜了,我才离开了小玲儿家,她没有留我过夜的意思,我心里也没有那种想法。于是,我心情十分愉快地离开了她家。来到自已的小屋里,躺在床上,心里感觉被一种说不出的东西塞得满满当当。

    小玲儿是个很好的人,至少她还知道我是个读书人,有文化。可是,我内心却很难过。从柜子里取出那些证书时,突然对它们产生了一种空前的憎恶。它们不能给我换来一碗饭,惟有这双手,这双能搬动一颗颗白菜的手让我对生活充满了向往。我也仿佛看到了一大片一大片田地里金灿烂的油菜花,绿油油的麦浪,小玲儿不停地弯身劳作。我真心希望和她在一起,在大片大片的田地里,去体现自己的生命价值。

    琪琪来了。这对我来说是莫大的惊喜。

    这天早上,我去小玲儿家时,发现她门上的锁子不见了。琪琪来了,紫蝴蝶呢?

   “琪琪,琪琪。”我大声叫着她的名字。里面没有人回应,我推开门,屋里的样子令人作呕。琪琪躺在床上,半裸着身子,睡得很沉。地上横七竖八躺着酒瓶,瓜子皮,水果皮到处都是,还有没吃的瓜子和水果,大都浸泡在酒水里。我拉过一条毯子,盖在琪琪身上。

    “辉哥,你还想要吗?你可还要给我钱……一定要给钱,钱……钱……”琪琪呓语了几句,转过身子,又睡着了。

    我真想狠狠抽她几巴掌,可有什么理由呢!琪琪那么好,那么令人心醉,怎么下得了手?我的心里有股酸楚,说不出来,仿佛停留在喉头,而又咽不下去。琪琪变了,她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辉哥,紫蝴蝶被强哥抢走了,你敢去抢吗?啊,你敢吗?”琪琪呓语着,又转过身子来。

    “紫蝴蝶?”我似乎被电击了一般,站在她的床边不知所措。其实,这些我都能想象得到,可就是不相信。

    走出琪琪家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琪琪没有醒来。我倒感觉自已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在琪琪家门口的巷道里我整整站了一个多小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天那么蓝,那么空旷,蓝得那么忧伤,空旷得那么深邃……

    小河边的马莲花已经败落了,只剩下一片一片的斑驳。没有昔日的优美和欢悦,只是习习凉风一阵一阵吹拂着。

 

                                        7

 

    懒洋洋地躺在家里,那儿都不想去。想起琪琪和紫蝴蝶,心里就隐隐作痛。一想起她们,我就开始恨琪琪。琪琪变了,她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我躺在床上,一直这么思想着,想着想着,天空就飘起鹅毛大雪来。

    这天早上,我起得早。走出房门,又情不自禁的来到琪琪家门前。琪琪家的门依旧挂着锁子。我知道她已经选择了自已的生活道路,说不定能在那条道路上走出名堂来。和琪琪比起来,我什么都没有。至少,她还有一份职业,能养活自己。而我在心里一直不肯原谅她的是她给我介绍了朋友,然而又让她在我视线里消失了。

    巷道里没有人,我走在巷道里,感觉多么孤单。雪厚厚的,找不见那些小石子,那些雪被我踩得发出吱吱的声响,那些似乎很不情愿的声音,一直陪我到小玲儿家门前。

    “小玲儿,小玲儿。”我叫喊着进了她家门。

    小玲儿的屋里很温和,炉子上的水壶嗞嗞地冒着热气。我坐在火炉旁,小玲儿给我倒了一杯水,然后坐在我旁边,一句话都不说,手里拿着火钳子,不住捣着地上的煤渣子。

    “小玲儿,最近怎么样?”我说。

    “就这样。”小玲儿没有抬头。

    “我心里不好受,知道为啥吗?”我说。

    “不知道。”小玲儿还是没有抬头。

    我打算把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可那些话一直在喉头徘徊着。当然,最重要的是,小玲儿并不想知道我要告诉她的那些事儿。

    在小玲儿家坐了一阵,我又失魂落魄地出来了。

    小河边已是白茫茫一片,河面上落了一层雪,四处寂静,雪地上到处是鼹鼠跑过的印子。我站了一阵,便回到自已的小屋里,一声不响的把自已埋在被子里。

    小玲儿来了,她笑盈盈地向我走来,然后坐在我身边,拉住我的手,说,“你嫌弃我吗?我可是过了一婚的。”说完之后,便羞涩地低下头。

    “小玲儿,你愿意吗?我没有职业。”我说。

    “你是文化人,不愁没有职业的,那只是迟早的事。”小玲儿说。

    “文化有什么用呀,没有职业,那只是一张纸片片。”我说。

    小玲儿又说,“等有用的那一天,你就飞远了。”

    我笑了笑说,“小玲儿,别瞎想,不会的,你愿意的话,我们就一起过。”

    “一生都种白菜吗?”小玲儿也笑了笑。

    “种白菜不好吗?”我问小玲儿。

    “好。”小玲儿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于是,我就把小玲儿拉进怀里了。小玲儿紧紧贴着我,微微闭上了双眼,我翻过身子,便把小玲儿压在身下。

    外面的花喜鹊嘎嘎嘎地叫个不停,我从床上爬起来,看见了外面一片灿烂的阳光,地上的雪也慢慢地开始融化了。我的梦开始从琪琪转向小玲儿,这梦充满了甜蜜,也充满了忧伤。可是,找不到忧伤的痕迹,也看不见甜蜜的影子,这只是一个梦,只有我湿了的裤头最能证明,这的确是一个梦。为什么总要做梦,而就不能把它拉到现实中呢?我真的想去和她一块种菜,那样的日子倒也实在。可是人家愿意吗?一个巴掌怎么能拍得响呢?

    洗漱完毕,胡乱子吃了几口,已经到中午了。我决定去小玲儿家,想办法把这个梦告诉给她。

    刚从琪琪家门前经过,我听见有人叫我名字。转过身,我看见了她——琪琪。她从哪里来了?叫我干什么?琪琪身穿一件灰色的大衣,头发染成了玫瑰色,手里提一个小皮包,脚上穿着紫色的马靴,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8

 

    琪琪会把我带到这种地方来,这是我没有想到的。里面许多姑娘管叫琪琪为老板,这是我更没有想到的。短短的时间里,琪琪变了,摇身一变就成了老板。

    琪琪给我介绍她的这个郁金香茶楼,说,“这是她几乎一生的梦想。开一个茶楼,过自己最想过的那种日子。而且,这里的姐妹都是她的相好,好管理,现在缺的就是几个男服务员。”

    琪琪又说:“反正你也闲着,找不到工作,到这来吧。”

   “紫蝴蝶呢?”我并没有答应她的要求,而是问起了紫蝴蝶。

    琪琪向楼上努了努嘴,说:“在楼上。”

    我扔下了琪琪径直奔上楼去。

    楼上全是雅座,全用不透明的玻璃板隔着,什么都看不见。我大声喊着,“紫蝴蝶,紫蝴蝶。”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紫蝴蝶从一间小小的雅座里出来了。她看见了我,并不显得吃惊,反而像不认识一样。

    她说,“陪聊,还是特殊服务?等等吧,十分钟就好了。”说完,又进去了。一切像没发生一样,唯有我站在门口,像一棵寒冬里的空心菜。

    我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候,像是换了一个人。琪琪坐在楼下大厅的沙发上,笑着对我说,“过来。”我走了过去,坐在她身旁,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想什么呢?年轻着,趁年轻多赚点,总比你的那张狗屁文凭强多了。”

    接着,琪琪又说,“你也不是喜欢这种生活吗?不是喜欢吃点腥吗?来这里保证让你吃个够。”

    我看着琪琪,说不出一句话。琪琪的确变了,不知道还要变成什么样子。不过琪琪比以前显得挺拔了,成熟了。以前的那种可爱不见了,反而多出了几分狡黠。眼睛四周隐隐约约挂上了一道黑眼圈,嘴唇涂得像吃了人,半截大腿露在外面,白胖而富弹性。可是,这些已经唤不起我的那种渴求,琪琪在我的记忆中,永远是一个清纯的姑娘。

    大概到凌晨了,人群渐渐散去。外面又下雪了,灰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我,琪琪,紫蝴蝶,我们坐在一起。琪琪的爱好并没有改变,她拿来两包瓜子撒在桌子上,也没有劝我们,自个儿吃着。大家都不说话,紫蝴蝶低着头,显得很疲惫。过了一会儿,琪琪便开口说,“休息吧,不早了,别耽误了活计。”这话是说给紫蝴蝶的。于是,紫蝴蝶就出去了。

    琪琪的房间很简单,里面只一张很小的床,一个塑料盆子,床上堆放着衣服。琪琪对我说,“今晚就和我挤一起吧,反正没人。”说着,她便收拾了一下床上的衣服,顺势躺了下来。我躺在她旁边,琪琪关了灯,四周立刻被黑夜所吞没,只听见彼此的呼唤。我和琪琪之间像是隔了十万八千里,谁都没有动,就那样定定躺着。

    后半夜,我醒来了。其实我一直迷糊着,并没有完全沉睡过去。琪琪翻了下身,她的脸几乎挨在我脸上了。

   “琪琪,琪琪。”我唤了她两声,琪琪的双手立刻就抱住了我的身子。

    琪琪也醒着。她在想些什么呢?琪琪把火热的前胸贴在我胸脯上,一动不动。我伸出手,抚摸着她的后背,内心有说不出的憎恶,但我还那么贪婪地吻着她,摸着她。

   “你来吧,有时候特想你,他们不懂柔情。”琪琪对我说。

    我一把推开了琪琪,说,“琪琪,我不喜欢这样,我是个读书人,你已不是以前的你了。”说完后,就把脊背转给了她。

    琪琪似乎经历了许多类似这样的动作,她并不生气,并且对我说,“你想紫蝴蝶吗?明晚让她陪你吧。”

    “琪琪,你为何给我介绍她?”我问琪琪。

    “她比我漂亮,我想你一定会喜欢她。”琪琪说。

    “我有相好,怕他碰见你常来我家,所以给你介绍琪琪。你别生气,我是给她给了钱,她才来陪你的。”琪琪又说。

   “你挣了许多钱吗?”我问琪琪。

    琪琪说,“就这个茶楼。”

   “紫蝴蝶一直跟着你吗?”我问琪琪。

   “她以前是辉哥的人 , 后来让强哥抢走了 , 陪你的时候 , 她是第二次 , 我给你打保票。”琪琪说。

   “你为啥要那么做 ? ”我问琪琪。

   “辉哥有钱。”琪琪说。

   “你真那么缺钱吗 ? ”我说。

    琪琪不说话了 , 我转过身 , 把琪琪拉进怀里 , 并且死死抓住两个结实的乳房 , 发疯般揉捏 , 琪琪在我怀里像蛇一样扭动着。

    在琪琪的茶楼里住了好几天 , 每天都重复着同样的日子 , 我厌倦极了。

    这天 , 天又下起了雪 , 外面很冷 , 茶楼里客人很少 , 我帮琪琪打理着她的生意 , 紫蝴蹀坐在我的身边 , 她和琪琪一样,不停的吃着瓜子。

    紫蝴蹀的确比琪琪漂亮多了。可是 , 她和琪琪一样 , 经营着自己的生意 , 我不知道她为了什么 ? 难道都缺钱吗 ?

   “紫蝴蝶 , 你准备以后怎么办 ? ”我小心地问她。

   “谁管以后呢 , 先这样过吧 , 有钱啥都不怕。”紫蝴蝶说。

   “挣钱也不一定要这样啊。”我说。

   “这样不好吗 ? ”她说。

    我们都不说话了。过了一会 , 紫蝴蝶又说,“听说你是读书人 , 读到那个程度了 ?

    我没有回答她。她又说,“有文化也不管用了,那些破玩意儿很难换回饭碗,我的文化让我扔进了深井里,没有那破玩意儿,感觉倒自在,说不上那一天会遇到一个人,不需要那破玩意,同样有一碗饭。”

    紫蝴蝶停了停,接着又说,“我认识的一个姐妹就遇到了那么一个人,后来就去机关坐班了。”紫蝴蝶说到这儿的时候,似乎很羡慕,也很忧伤。

   “会不会遇到那么一个人?”我思索着。紫蝴蝶见我不说话,便从我身边离开了。

    那夜,我和紫蝴蝶住在一起。我才知道,紫蝴蝶原来和我一样也是读书人。她告诉我说,当年拿着文凭四处找饭碗,几个没文化的相好都很顺利地找到了工作,而她一直在街面上匆忙奔跑,于是她也向她们学习,开始了自已的另一种生活,几年过去之后,进退两难了。她还告诉我说,不知道以后怎么办,等到青春无法换回几个钱的时候,就去跳河。

    听着紫蝴蝶说完之后,我心里很难过。我不恨琪琪,也不恨自己,可心里却多出了许多怨恨,它们来自何处我也不知道。

    第二天天刚亮,我就跑到了门外,看着通往前方长长的道路,决定回到那个美丽的巷道中去,和小玲儿一同种白菜。

    琪琪没有送我,她远远站着,看我上车后,转身进了茶楼。

 

                                     9

 

    巷道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从琪琪家门前经过,我驻足了一阵,心里说不出的复杂。那把明晃晃的锁子在阳光下闪着寂莫的光芒。

    我的小屋已有好几天没有打理了,里面像冰窑。床头上摆放着一摞书,有好几本都被夹了纸条,这些都是曾经最喜爱的书,现在对它没有一点感觉,甚至多出一丝厌恶。

    我走出自己的小屋,外面阳光很明亮,很暖和。

    小玲儿还是那么仔细,她把那些放在地窑里的白菜一颗一颗又搬上来,切成一寸长的细条,晒在院子里。

    我走到她跟前,她抬起头,冲我笑着说,“来了?”

   “嗯”我点了点头。然后蹲下来,帮她晒那些切成细条的白菜。

   “这些日子去哪里了?”小玲儿问我。

   “看书呢。”我说。

   “准备考学?”小玲儿又说。

   “嗯。”我应了声。

   “我说过的,你一定会有出息,是个人才。”小玲儿说得很认真,话语里面包藏着无尽的希望。

    我低下头,没有说什么。

    小玲儿又问我,“啥时候考去?我给你烙几个油饼。”

   “快了。”我挤出这两个字时,眼眶里已装满了泪水。

   “小玲儿,你真好。我们一起过吧。”我对小玲儿说。

   “别胡想了,你是大学生,有文化,我那配得上你。”小玲儿一边说,一边忙着切菜。

   “小玲儿,小玲儿,我喜欢你,只有你才说我会有出息,我想和你在一起种白菜。”小玲儿张大眼睛,吃惊地看着我。

    那天,我在小玲儿家吃完晚饭,天已经黑了。我和小玲儿唠着家常,唠着唠着,我就想起了和她在一起的那个梦。可那些话还里卡在喉头,怎么也出来不了。

   “回去吧,天已经黑了。”小玲儿对我说。

    其实,我真的不想回去,我想和小玲儿好好过。可是我知道,小玲儿对这件事情并不是愿意的。再说了,小玲儿不同于琪琪和紫蝴蝶。

    我从小玲玲儿家出来后,并没有立刻回自己的小屋。巷道里没有人,夜色并不太暗。巷道幽长寂寞,似乎没有出口。我依然情不自禁的来到琪琪家门前,她的门依旧锁着,在夜色里,那锁子像一个满腹委屈的孩子,显得孤独而无奈。

 

                                     10

 

    小玲儿的话真的让我有了新的想法,我把自己关进了小屋,认认真真读起书来。

    我想最好能考上一个较为稳定的工作,那样的话,将来的日子才会有温暖的阳光。退一万步讲,如果小玲儿愿意,我会带她去城里过日子。

    小玲儿隔三差五来我小屋,她看着我认真读书,便把带来的饭菜放在桌子上,便悄无声息的走了出去。也恨自己不挣气,翻开书,密密麻麻的字里行间总是琪琪、紫蝴蝶、小玲儿,她们的影子在闪动,她们的影子让我在漫长的冬夜接二连三做着春梦。

    琪琪又来找我了。

    这天,太阳非常暖和,我搬了一把椅子,晒在门口,琪琪就来了。她刚进门就说,“想好了吗?春天快来了,茶楼生意大着呢,顾不过来。”我给她倒了一杯水,搬了一把椅子。

  琪琪说,“想好了吗,我给你最高的工资,工作轻松,还享受呢!”

    琪琪说了半天,全都是让我心动的话,她的话似乎让我看到了美好的未来。最后,我还是答应了她,决定去那个充满温柔的茶楼。

    琪琪真行,茶楼在短短几天又变了模样。这里比以前安静了许多,一个一个进来的人都不知道消失在哪儿了。琪琪整天坐在桌子旁计算她的生意。她让我整天站在门口,规规矩矩的,并且对进来的人都要点头问好。我站在那里,一直寻找着紫蝴蝶。奇怪,紫蝴蝶去哪里了?有一天晚上,我问琪琪,琪琪对我说,茶楼的经营方式改变了,女服务员全被辞退,所以紫蝴蝶离开了这儿。

    听琪琪说完之后,我心里禁不住伤感起来。其实,我对紫蝴蝶有着一种无法言明的好感,尽管和她没有过深的交往,可我总是忘不了她,忘不了她用手轻轻摸我胸脯的那种感觉,更忘不了和她短暂的那一瞬间的欢悦。紫蝴蝶和我一样,是读书人,难道她和我一样,找不到工作才来这里?紫蝴蝶对我说过,她要等那么一个人出现,难道她等到了?我又仿佛看到了她背着小皮包,穿着貂皮大衣,骑着摩托车,去单位上班了。

    琪琪茶楼的生意到底火在什么地方,我一点也看不出。看着她每天在桌子认真计算的样子,就知道一定不会太差。

    这天,琪琪非常神秘的把我叫了过去,说要我去陪一个女人。我听完之后,非常吃惊。琪琪还说,陪她对我是有好处的。我在她这里干活,有些话不能不听,何况,这样的服务不但具有诱惑力,而且又不吃亏。

    琪琪把茶楼里的雅座都改成了非常密闭的小室。淡雅的灯光,腥红的地毯,柔软的沙发……这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外。那女人很胖,很白,我一进小室,她就坐在我怀里,之于以后所发生的事,在我的记忆中很模糊。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我躺在沙发上,全身赤裸,身边放着一沓钱。琪琪坐在对面,甜甜的笑着。我感觉心中有千万种委屈,可说不出来。

    琪琪拿一条毯子盖在我身上,然后拿起那些钱,抽了几张,放在我手里,说,“这些是你的,好好拿着。”

    接着琪琪又说,“这些钱我要交给老板。”

   “为什么这样?你不是老板?”琪琪的话让我坠入云雾。

   “我替辉哥看生意,他工作忙,顾不过来。”琪琪一边数钱一边对我说。

   “我想回去种白菜。”我说。

   “你不是想要份安稳的工作吗?”琪琪说。

    是的,我想要一份安稳的工作。我是读书人,读书人在这个世界上很多,可不见得他们都必须去干这样的工作。

    琪琪说,“你知道她是谁吗?前几天,这里有一个和你一样的年青小伙子,就是因为陪她,她满意了,结果就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一份工作。”

    琪琪停了一会,又说,“不过,只要你能让这里的客人满意的话,辉哥也可以给你解决工作的。”

    辉哥?她?他们都是什么人?能有一手遮天的本领?我突然想起琪琪呓语中提到的强哥,强哥又是谁呢?辉哥也怕强哥?琪琪的话让我突然看到了希望。

    我是个读书人,这个世界上什么事情都似乎有它潜在的规律,如果违背了这个规律,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读书这么多年,我怎么就明白不过来?留在这个地方,发挥我最大的能力,然后得到我想要的工作,安心过一生,何乐而不为?

    茶楼所有的男服务员里,我很快就出名了。因为我是读书人,有文化,懂得情调,懂得随机应变,更懂得面对不同的人能说出最令她满意的语言来。

 

                                      11

 

    茶屋要关门了,过年的这几天生意淡得很。

    我站在门口,终于等来了新年里第一辆客车。我的每个口袋里都是钱,我走在巷道里显得多么风光。

    住在自己的小屋里,我感觉到甜美的生活正在一层层向我拥过来。

    我晒在太阳下思谋着,年过完之后,再干一段时间,再前进一步,自己的事情定会有眉目的。

    小玲儿来看我了,她看见我坐在太阳下,也搬过一把椅子,和我挨在一起坐了下来。

   “这么多天,看得差不多了吧?看看你,都瘦了一大圈。”小玲儿关心地说。

   “很快就有工作了。”我满有把握的对她说。

   “有工作后你就忘记我吧,我配不上你。”小玲儿突然变得低调了许多。

   “吃吧,看我拿来这么多好吃的。”小玲儿似乎忘记了刚才所说的话,仍然笑盈盈的,看不出有任何伤感。

   “小玲儿,你对我真好。”我自语着。我周身都沾满了污垢,怎么也洗不掉。但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肯定是做错了,可错在哪里了呢?

    过年的这几天,小玲儿几乎每天都来看我,每天都给我带来好吃的,她希望我能在春天里找到一份安稳的工作。可是,我已经想好了,过几天就去琪琪那里。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按常规是不能成功的。读书这么多年来,并不是说我不够认真,也不是我没有写着文凭的那些小本本。按理来说,应该有一份安稳的工作,可为什么还要浪荡于巷道与茶楼之间?当然,我心里最明白,如果她知道这一切的话,就会伤心死的,我不能用自己受伤的心再去伤害她的心。可我多么想把一切都说给她听,包括我做的和她在一起的那个梦,可我怎么也说不出口。

    小玲儿依旧来看我,她满脸笑容,十分可人。我是喜欢上她了,我甘愿和她过一辈子。但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我,会不会原谅我。

    这夜我彻底失眠了,小屋多么空荡,空荡的小屋里,我来回走动,就连那脚步声里也带满了空荡的回声。天亮以后,我就要出发了,我要用自己的身体挽回生活的基础。这是我最大的愿望。只要再前进一步,这些愿望就会实现的。我必须要和小玲儿做个了断,要不我怎么会安心呢?这件事让我苦苦想了一宿。

  穿过巷道,琪琪的家门依旧挂着锁。巷道里没有人,角落里的积雪在阳光下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距离小玲儿家不远了,我知道,当我把想了一夜的话大声喊出来时,巷道里肯定会挤满人。只有那样,小玲儿才会彻底遗忘我,也只有那样,我才能安心在琪琪的那儿干活。没有了对小玲儿的牵挂,那份工作才能干得出色,而另一份工作也就有最大的可能。

    “小玲儿,我不喜欢你,你别希望我会和你好。你是个寡妇,我不会喜欢你的。”在巷道里,我把这句话大声喊了好多次。

    事实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巷道里没有出现一个人的影子,我呆呆的站在那里,心里一片茫然。小玲儿站在门口,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看着我,十米之外,我仿佛看见了她的眼泪像小河一样哗哗流淌。巷道里一片寂静,我一口气跑出巷道,站在小河边,小河边没有任何影子。河面上的冰开始融化了,它们发出汩汩的声响,岸边的马莲花隐约露出嫩嫩的芽子。但我还是决定要离开这里,离开巷道,离开小玲儿。

    “小玲儿,原谅我,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想法,我会来找你的。原谅我,我会一如既往的喜欢你。”我喃喃自语。

 

                                       2

 

    窗外的花喜鹊还没等我醒来,就开始“嘎嘎嘎”地报喜。“怕是外婆要来了。”一包油炸豆,几合酥心饼干,外婆来我家的时候从没空过手,可外婆已离开我已八九年了。

    我揉了揉眼睛,用指甲挖掉眼窝里的两堆垃圾。拉开窗帘,外面的阳光那么明亮。堆在墙角里的杂物显得懒洋洋地,动一下就好像“哗啦”一下全散了。我也懒得去理它们。

    一个多么美丽的梦呀,这些喜鹊真讨厌。“对,再续回来。”于是我又倒下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城市。那么多人,他们个个披着头发,相互不说话,来去匆忙。我躲藏在一处废弃的几乎要倒塌的房子背后,张望着。那么多人中,我居然看见了外婆,看不清她的脸,但她走路的样子,还有头上那块兰布头巾,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我慌忙跑过去,大喊一声——外婆。外婆像一阵风,嗖地一下就不见了。奇怪的是街上连一个人的影子都没有了,四周一片荒芜,城市也不见了,我心里很难过。遥远的天空灰濛濛一片,接着,这灰色越来越低,最后连我也吞没了。

    奇怪,最近总是梦到乱七八糟的人和事。我再次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

    好几天不见紫蝴蝶,她去哪儿了?不是说好周未一定要来的嘛。我看着撕在地上的一堆日历纸,禁不住难过起来。

    紫蝴蝶是我表妹琪琪最好的朋友。说实话,琪琪不是个好姑娘,但我怎么就忘不掉?刚才还梦见她,梦见我们在一起,说说笑笑。琪琪最近也不见影子了。怕是对那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吧!应该说过去这么长时日之后,早就跳出心怀之外了,何况她说过不生我气的。我又开始想琪琪了。

   “咣咣咣”我把琪琪小小的院门拍得山响。没人来开门。从琪琪家门前离开的时候,甭提我的心里有多么伤感。

    我耷拉着脑袋,低着头,踢着脚下的小石子,从琪琪家门口返回时,已经没有了想法。琪琪多么漂亮,肌肤白里泛红,身端窈窕修长,嘴唇闪烁着诱人的光泽。谁让我那么馋,害得琪琪都不愿见我了。

    我和琪琪从小一块长大,那时候她也不怎么样。女人说来也怪,短短十几年,竟然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那次,我去她家,她在洗衣服。我们唠着小时候的事,越说越高兴。就在我抬头的瞬间,看见了琪琪高高的胸脯。她的腰身一弯一直,短而白的衣衫之下,那对慵懒的小鸽子,仿佛醒着,又似乎沉睡。我的眼睛停留在那儿,怎么也移不开。

    “琪琪,你真好。”我轻轻唤了声她。

    琪琪似乎没听见,继续说着早年的那些事情。可我已经听不进去了,那些阵谷子,烂芝麻的事儿一点都不好。我听见自己的心把胸脯捶打得呯呯直响,可琪琪依旧不停地说。

    “琪琪。”我又叫她。这次她抬起了头,望着我,突然红了脸。

    “琪琪,我有句悄悄话要给你说。”我编出这句话的时候,感觉脸上像抹了一层辣椒油。

    “说吧。”她低下头,继续洗衣服。

    “耳朵过来。”我说。

    琪琪很乘,她真把头靠在我胸前。就这样,我在琪琪美丽的脸蛋上亲了一口,然后飞似的奔出了大门,一口气跑到山坡上,躺下来,感觉天空向左转,大地向右转,一直转到太阳落山。

    第二天,我还在梦中,就被人摇醒。琪琪站在眼前,她说,“你跑什么呀,大坏蛋。”

    跑什么呀,我也不知道。别人叫我大坏蛋,我肯定饶不过他,可琪琪说我大坏蛋,听起来很顺耳。“大坏蛋,大坏蛋,在坏蛋……”她的声音在我的屋子四周飘荡,荡得我心里酥酥的,痒痒的,荡得我浑身没有了一点力气,迷糊了一个下午。

    后来,我和琪琪经常在一起。有时候我也很大胆的亲亲她的脸蛋,从左到右,从右到左,始终没有向下发展。只到有一天,琪琪告诉我说,她有了男朋友,要和我断绝来往,肌肤相亲的日子就要结束了,我整整伤心了半个月。

    我又去踏进了她那小小的院门,什么话都没有说,就扑向了她。琪琪深情地用她细软的唇堵住我的嘴,也堵住了我身体里几欲喷发的各各焰口。忙乱之中,我觉得那里决提了,飘飞的身子也慢慢地落了下来。琪琪从我身下爬出,吃吃地笑着。我闭上眼睛,回味着瞬间的奇妙感觉。

    琪琪说,“就这一次,以后咱们不来往。”我点了点头。

    她又说,“我给你介绍个女朋友。”我又点了点头。

    后来,琪琪走了,再后来,琪琪就给我介绍了她的朋友过来。琪琪的朋友叫紫蝴蝶。

    王小忠(197 8 ),男,藏族,甘肃甘南人,中国作协会员。作品见于《大家》、《北京文学》、《散文》、《青年文学》、《长江文艺》、《山花》等多家刊物,入选《散文精选集》、《中国微型小说排行榜》、《2011少数民族文学年度选 小说卷》等10余种选本。著有诗集两部,散文集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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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12阅读 28 编辑:索木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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