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丑丑用小毛笔蘸了红油漆,斟酌许久,在客栈门口的木牌上歪歪斜斜地写上——丑丑。再歪着头想了想,又加上几行小字——住宿、苏(酥)油茶、巴(粑)巴、毛(牦)牛肉。丹增益西不识字,就在一边认真地看丑丑写,丑丑写完,他就冲着丑丑嘿嘿地笑。自打那时候起,住店的游客们就都叫她丑丑。后来,村民们又觉得叫丑丑更顺口,于是这个名字又被一年年地叫了下来。 等丑丑安顿好瘦猪和奶牛,客栈里又来了一对男女。这是一对愉快的男女,他们手牵着手,从进客栈起就没停止过笑声,他们大声地对丑丑说:“呵呵呵呵,老板娘,我们要一壶酥油茶,还要牦牛肉和粑粑,呵呵呵呵,门牌上的字是你写的吗?你就叫丑丑吗?”自打开客栈起,这样的话丑丑似乎听过了很多遍,丑丑立刻红了脸:“是呢是呢,我就念过几年书,字写得不好。”看到丑丑的红脸,这对男女立刻不笑了,坐下来拿出随身携带的水杯喝水。丑丑在灶台忙碌着,一边听女的说:……天呐这么多树,死吧(SPA),多难得的死吧(SPA)……。丑丑有些纳闷,从炉子边上偷偷看了看俩人脸上的浓情蜜意的笑容,才放下心来,专心地做她的饭菜。 这些游客像一列列呼啸开来的列车,在丑丑客栈这个小站小憩,带来喧嚣,带来欢笑,带来钞票,带来许多丑丑想也没有想过的问题。之后,他们又欢腾着开往圣洁的卡瓦格博山脚下,开往蓝得让人心碎的冰湖。人们在此驻足,流泪,之后回到曾经想要离开的地方,继续各自的悲欢离合。也有人留下,开个简陋的小店,每天看着雪山发呆,几年之后,也回到曾经想要离开的地方,继续自己的悲欢离合。 据说人的生命总有许多许多的意外,这些意外是由人们有意无意间构成的,如我,便足以构成别人生命中的种种意外。 我眼里的卡丁安静一片,苹果和梨渐渐饱满,通体都是甘甜的汁液,躺在阳台上,温暖的阳光和徐徐的清风会将我从一个睡眠送到另一个睡眠。我的梦里是群山苏醒的颜色,还有野鸡和斑鸠翻飞的小路,有一片温柔的光笼罩着丑丑,我感觉自己离雨崩越来越近,离雪山越来越近。 丑丑在这片哭声中像一只怀孕的兔子一样跳起,跳到丹增益西的马前,说:“丹增,我们,我们留下这个孩子。”丹增益西急了:“这是别人的孩子,她,她没有嘴唇……”丑丑的目光像逼人的火炬,直直地燃烧着:“我知道,可我要这个孩子。”丹增益西吼了起来:“要下她,我们要用辛辛苦苦攒下的钱给她做手术,可能还不够,我们养不了那么多孩子,我们会很苦,我答应过阿妈琼吉让你过上好日子,我想让我的妻子和孩子过上好日子。”丑丑眼睛里的火焰依然燃烧着:“她的父母不要她,我们也不要她,其他人会要她吗?小狗还有奶吃呢,她是个人,是条命。”丑丑的眼泪从眼睛里燃烧的火焰深处滚滚而下,她突然发现这正是这几天来一直想跟丹增益西说的话,它在胸腔里迂回百折,似乎是那么秘密而又仔细地丈量了五脏六腑,最后激烈地一泄而出。丹增益西从来没有见过这符模样的丑丑,坚定,勇敢,果敢,歇斯底里,甚至有些凶恶,像被人夺去了幼崽的母狼。 第二天一大早,丑丑用小毛笔蘸了红油漆,斟酌许久,在客栈门口的木牌上歪歪斜斜地写上——丑丑。再歪着头想了想,又加上几行小字——住宿、苏(酥)油茶、巴(粑)巴、毛(牦)牛肉。丹增益西不识字,就在一边认真地看丑丑写,丑丑写完,他就冲着丑丑嘿嘿地笑。自打那时候起,住店的游客们就都叫她丑丑。后来,村民们又觉得叫丑丑更顺口,于是这个名字又被一年年地叫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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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索木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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