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生大师
在西藏历史上最早形成的教派是宁玛巴,宁玛之名乃是相对于后弘期所出现的各大派系而得。宁玛在藏语乃“古旧”之义,虽然汉土惯称之为“红教”,实应名为“旧译派”,旧译即是前弘期所保留下来的旧有显密教法。与西藏其他传承一般,宁玛巴亦重视无上瑜伽密续的教授,从其对佛陀一代时教以外三乘(声闻、缘觉、菩萨——显教大乘)、内三乘(事密续、行密续、瑜伽密续)及密三乘(无上瑜伽密续、大瑜伽、随瑜伽及极瑜伽)的特别分判态度,已能得知其对无上瑜伽法类的推崇备至,而在宁玛巴所推崇的密三乘无上瑜伽教法中,更特标举极瑜伽教法为其传承的修持重点。换言之,宁玛巴的各种修行,其目标皆指向极瑜伽而施设,这是有别于新译诸传承的一大特点。所谓“极瑜伽”,即今人常闻的大圆满法统。依密乘内部观点,大圆满是金刚乘中究竟、直接的心性教授。若纯粹于见地的角度言,它有类于汉土禅宗直指人心的宗见,这相类点导致很多学术研究者下了错误的判断,认为大圆满法是吸收汉地禅宗而形成的一种教法。无论这些学者们如何博引旁徵地罗列种种文献资料支持其观点,但笔者认为这些论调是鲁莽的,且未尽学者客观、求真的态度,假如他们能抛弃成见及纯资料性的分辨比较,亲身接触大圆满行者,了解他如何实践大圆满法的见、行,那必定能获得正确的理解。实际上曾经真正学习此法的瑜伽行者,必知悉此法门在见地上与禅宗类同,但其行法却大异;而且就见地而论,这点一向是颇为个人性的,并非某宗某派所能专利。当然大圆满法与禅宗的异同,可不是一言半语便能尽析其秘,这必须有待对此二宗教法具深入教证者才能作出真实中肯的讨论。宁玛巴的大圆满教法是否出自藏人伪造之教法?过去在藏地亦有争论,但当藏地求法者造访印度时得见梵本《秘密藏续》后,终于能下结论:“毁谤大圆满法者,当生恶趣。”大圆满法并非藏人杜撰之不清净法,而其他传承的代表人物亦对此法表示赞同(虽然他们并不一定学习此法)。至今宁玛巴的行者仍忠实热忱地弘传此法,遂成为宁玛巴教规的不共特色。总而言之,宁玛巴虽亦弘传各部密续的修法,但与大圆满法相比之下,则颇显悬殊了。而且大圆满法亦可作为旧译宁玛与新译的噶举、萨迦、格鲁等传承的一大分界。宁玛巴除大圆满法的瑜伽外,还有一种法要占非常位置,那就是“岩传伏藏”。这种法要所以被重视,其因大略有二:(一)、岩传法要乃宁玛巴的创始者莲华生大士或有大成就的传承导师所亲撰的修持法要,他们为利益不同时代中的具缘行者,故把某些法轨埋藏于隐密处,由后来的堪能受法者适时取出以利益众生。这可说岩传法有对机的胜利(出世及世间利益)。(二)、密乘一向重视师徒两者的亲密关系,故岩传法要的取岩者所获的法要,其密切程度被认为与莲师亲身传授无异。岩传法要具有无比的纯净性,再加上种种在宗教上的价值和神奇的事迹,令岩传的教法在宁玛巴中至今仍具有大影响力及不变的地位,有别于由历代诸师传承下来的长远教传法要。从宁玛巴的岩传伏藏及大圆满法的诸种仪规中,我们可发现其蕴藏着与后期新密续略异的浓厚古老密乘风格及顿超法门,此点是密乘行者不应忽视的。为了方便探讨,我们可简要地把宁玛巴的弘传史划分为前、后两阶段。前期是八世纪至十三世纪,后期则为十三世纪中叶以至现代。前期的宁玛诸师的教学可说是不大受他宗所影响,而后期由于“龙清笠增巴尊者”的整理,使宁玛巴在维持过往一贯作风的同时也适量地、有条件地吸收新密续的某类教规,令宁玛巴各方面均比过去更具有系统。不过尽管如此,两期宁玛巴的学风仍始终倾向大圆满法及岩传法要这两大特点,亦因这种分歧导致旧译宁玛与新译各传承之间常因重点及语言的不同而产生了多次教法上的辩论。经龙清笠增巴所结集及整理的宁玛教规,在若干程度上吸收了一些新密续的教授风格,其中一点就是放重了修道次第的份量,及以此作为有志进修大圆满的修行者的前行基础训练。这种改变除了当时的实际需要外,更与龙清笠增巴所接受的宗教教育有密切关系。法王龙清笠增巴(以下简称龙清巴),原名晋美岳舍,与噶玛迦举派第三世大宝法王噶玛巴自生金刚为同一时代人,两人皆曾受学于宁玛巴大持明姑玛那渣门下,接受大圆满心要之训练。由是噶玛巴别出一大圆满法统名“噶玛心要”,而龙清巴由姑玛那渣处获得宁玛巴传承导师之地位,成为宁玛一代掌教。此外,龙清巴尊者更亲近当时著名的各传承大德达二十多位,遍学新密续的道果、时轮、胜乐、那洛六法等教规,又于迦当派的桑浦寺学习中观、般若及噶当巴有名的道次第教法,可谓集各家之大成。在格鲁巴的土官大师所著的《宗派源流》中,赞誉尊者为旧译派中第一大智者。尊者教证双美被公认为宁玛派当时的法王。藏人把他与萨迦班智达及宗喀巴大士三人合称为雪域三贤,并视为大智文殊师利菩萨在西藏的三次化现,其地位之重要可想而知。从事实看来,以尊者的功德事业而言亦堪称实至名归。龙清巴尊者致力结集整理宁玛的教法,对宁玛巴日后的发展大有裨益。直至今天,尊者的著作仍被宁玛巴各大寺院采用为根本教材,就是汉土今天所能见到的宁玛法典,也大多出自尊者所撰。尊者的教法重点虽然重视大圆满法要,但却未忘向后人揭示基础修行次第,尊者曾说:“法门是大圆满(至高心要)是不重要的,要行者的根器能力是大圆满才重要。”可见尊者如何重视求学者的基础,只有通过次第训练实践,身心已臻成熟的修行者,方是尊者心目中堪能接受无上大圆满心要的上根法器。再加以尊者曾接受以道次第著称、行持务实的迦当巴修行训练,所以尊者重视阐释道次第是理所当然的。早期宁玛巴诸师对道次第的阐释,固然不能说为轻视,但由于道次第是附从于密续的修行而设立的基础训练,份量总是较轻。如由莲华生大师所传的密续次第概论《密咒道次第宝鬉颂》一书中,出离心、菩提心等与修道次第主题有关的颂文与全文比较起来不到十分之一,其余均集中讲述旧译密续的四灌道阶。又现今由敦珠仁波切所传,释悟谦法师与刘锐之居士合录之《大幻化网导引法》中道次第的地位仍为密续前行,虽份量加重,但仍未作专题讨论。要知道后期宁玛诸师的教规已深受龙清巴尊者所影响,况且敦珠法王的主要导师之一蒋扬堪哲法王本身就是一位致力融和新旧密续的大成就者,故其对道次第的注重程度是必定较前期宁玛更为明显。但无论前期或后期的宁玛教规,道次第始终附属于密续,特别是指向大圆满法而施设(就是龙清巴的法典亦不例外)不像萨迦、格鲁、噶举等教规一般,道次第在某些情况下可以完全与密续分道扬镳,各别弘扬。这是宁玛法规的一大特点,但亦因而令一些不殷实重法的宁玛信徒目光只集中在那能令人即身成佛的大圆满见、行上,再无暇回顾那承托着无上佛果的道次第资粮了。龙清巴尊者的著作可以作为我们探讨宁玛巴道次第的主要依据。因为早期宁玛巴的修道次第观,往往为密续修行所覆盖,并不明显;后期宁玛巴对这方面的看法又大多不出尊者教轨,只是随宜略作增减。龙清巴尊者一方面吸收新译诸派的道次第教法来扶掖宁玛巴的弘扬,但却不失早期宁玛巴以密续及大圆满法为尊的风格,这种调和使我们清楚地看出宁玛巴对道次第的态度,及其活用道次第的准则,较于新译诸派又自有其特色与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