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信:我常常感到需要救赎的是诗歌

中国作家网 “澎湃新闻”记者:徐萧 2021-04-21发布

        在甘南草原腹地的小城生活了三十多年,这种在一般人眼里颇为局限的环境,诗人阿信却视为命运的恩赐,并由此确立了一种文化和写作上的自信。

        这种自信不仅让阿信与西部草地血脉相连,更赋予了其诗歌独特的质地,在当代诗歌中具有明晰的辨识度。在持续、踏实、不骄不躁地于生活和语言内部深耕下,阿信相继收获了徐志摩诗歌奖、西部文学奖、昌耀诗歌奖、《诗刊》陈子昂年度诗人奖等重要奖项的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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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月17日,阿信做客上海民生美术馆“诗歌来到美术馆”,与读者分享了其创作经历和诗歌美学。担任本期主持的诗人沈苇同样具有西部背景,与阿信相交多年,这让对话在坦诚和有效上,更多了份温情,正如阿信的诗一样。


“寂静是可以听到的”


        阿信诗歌写作的起步阶段,恰逢一个现当代诗歌最为红火的八十年代,他也受益于当代诗歌激烈探索、创新的成果。但是命运让他远离诗歌运动活跃的文化中心,在一片僻静的高原上从事相对孤寂的写作,他说,这既是一个诗人的不幸,也是他的幸运。

        阿信所在的甘南草原,不仅带给他“边缘”的孤寂,也以独特的地域特征赐予丰厚的美学内涵,比如一再被提及的“安静”品质。

        在沈苇看来,阿信诗歌的安静品质在当下尤其值得重视。“我们现在生活的时代过于喧腾、热闹,当我们对其感到厌倦或麻木的时候,就特别渴望安静的东西。就像在一个大钢铁厂里,突然听到一根钢针掉在地上的声音,这种东西就是阿信诗歌的品质。”

        二十多年前,阿信有次带外地朋友去看桑科草原。晚上,他们在一片草场支帐篷过夜,所有人都睡了,只有他死活睡不着。“这时候,人身体的各种感官就特别发达。炉膛里火苗的声音,帐篷外狗叫声,甚至我可以听到雪落的声音。”在这种状态下,阿信在诗中发现了“寂静的声音”,他说,“寂静是可以听到的。”

        因为甘南草原是藏区,有很多寺院。通过对寺院的观察和书写,阿信的诗歌又由“静”发展到带有哲学意味的“寂”。

        阿信不是佛教信徒,他的诗中也没有偶像崇拜,但很多论者都认为,其诗歌中弥漫着一种神性。沈苇觉得,这种神性与自然是浑然一体的,他称之为自然宗教。

        在阿信眼里,草原上一座寺庙、一朵花、一处海子,甚至一只无感无知的甲壳虫,都透着生命或原初的味道。他相信,“在平凡的人生与这种神性之间,肯定存在着某种古老而天然的精神通道,某种看不见的庄严秩序。”这种精神通道与庄严秩序,在阿信的诗中,往往是经由最平凡的日常生活和最不起眼的事物弥散出来。


                有一种独白来自遍布大地的忧伤

                只有伟大的心灵才能聆听其灼热的绝唱。

                我是再一次漫游中被这生命的语言紧紧攫住。

                先是风,然后是让人突感心悸

                四顾茫然的歌吟:

                “荣也寂寂,

                枯也寂寂。”


        在这首阿信早期代表作《小草》中,阿信藉助对小草的聆听,通过小与大、生与死、荒凉与灼热的强烈对比,提示我们对生命存在进行本体性的思考。

        尽管是早期作品,但《小草》似乎命定般地揭示了他未来诗歌重要的关键词:自然、寂静和神性。

        显而易见,阿信对自己笔下的自然意象充满怜惜和悲悯,但这并不是高高在上地审视,在沈苇看来,阿信是一种“低于草木,甚至低于尘土的姿态”在书写。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在于阿信从来不把自己抽离出去,经常是独坐、默坐于自然万物之中,使他的诗歌具有很强的参与感和欢迎性。


身处边地,心在万物


        虽然一直被作为地域诗人,难免有些身份焦虑,但阿信总是能很快克服。这使得阿信的诗歌呈现出一种在地性的同时,又具有了一种超越地域的品质。

        评论家张德明认为,阿信在空旷、苍凉、孤独等元素上为西部诗歌增添了丰富、细腻、温婉的特质,呈现出更为立体多元的西部世界。这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对草原采取了一种显微镜式的注视方式:过去的诗人往往是以过客身份来书写草原,这是一种望远镜式的书写,而阿信对于草原的注视是显微镜式的,其观察、临摹与思考远超他人。

        在现场,阿信分享了一个迷人的场景:在甘南,很多牧人家庭或僧舍,都是从一碗酥油茶、一碗糌粑开启。在他们安静用餐的时候,帐篷外或院子里桑烟袅袅,屋顶上经幡猎猎。

        “这样的早晨安详极了,安静得让用餐过程像一个古老的仪式。那些酥油茶和糌粑不但妥帖地滋养着牧人的肠胃,也润泽着他们最基本的世界观,让它温暖、平和、美好而又熠熠闪光。更重要的是,桑烟的香味和经幡上的风声,让他们感受到神灵的眷顾,感知此刻神灵与其同在,世间万物因此在他心中井然有序。”阿信觉得,这非常像荷马时代的人类生活图景——人类、自然、神灵在一个小小的早餐炉膛旁边平起平坐、促膝深谈。

        “在这里,诗人也许是多余的。在这里,我常常感到诗歌需要救赎。”阿信说,自己诗歌中弥漫的神性并不神秘,就是万物之间的联系,是人和万物之间的一种默契。“怀着虔敬的心去感受,随时都可以感受到,比如牧人那样的早晨。”

        阿信从认为自己因远在边地而与时代脱节。“我所有的作品里都有对这个时代作出的反应,哪怕是温和的、淡淡的。”

        与身处繁华生活中心的诗人们不同,生活空间造成的这种与时代的一定距离感,反而使阿信保持了足够的冷静,透过万花筒般的现实表象,看到背后更开阔的东西,获得某种整体感、深邃感和某种浑然的生命意识。


原刊于“澎湃新闻”(记者:徐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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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信(1964一),甘肃临洮人,毕业于西北师大历史系,长期在甘南藏区工作、生活。著有《阿信的诗》《草地诗篇》《那些年,在桑多河边》《惊喜记》等多部诗集。曾获徐志摩诗歌奖、西部文学奖、昌耀诗歌奖、《诗刊》陈子昂年度诗人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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