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子愚:在甘南草原唱响疼痛而坚韧的诗篇

党家磨3号微信公众号 余子愚 2023-06-26发布

        甘南,一个让人着迷的地名,在这片草原上,有马牛羊自由吃草;在这片土地上,有一群人在辛苦劳作;在这片土地上,有一个叫花盛的诗人用敏感的内心体悟着甘南草原的生活,唱响一支又一支疼痛而坚韧的诗篇。

        花盛早在1999年就发表了一些作品,迄今已有十年诗龄,我相信花盛写诗的年头应该更久。我想明白花盛的内心究竟有什么力量,让他能够十多年的坚持写作,让他能够一直保持内心的敏感,对生活有着体悟和反省。我愿意从花盛十年诗歌中找出以下几个关键词,算是一把钥匙,打开诗人内心的秘密。


1.马


        马是草原不可或缺的生灵。马是充满灵性的,高贵的生物,特别是野马,那不羁的奔跑,那迷人的鬃毛,那仰天长嘶的鸣叫,都是让人震撼的。马还有豪放的一面,“金戈铁马”,这是无数热血男儿的志向。

        或者花盛也有着这样的内心?“在雪域之上。一匹马/扬起长蹄,呼啸而来/如一束佛光穿透茫茫雪野”(《马背上的甘南》),诗人首先引出了一匹马,在雪域之上,扬起长蹄,呼啸而来,多么让人震撼!诗人用形象的语言“如一束佛光穿透茫茫雪野”,这样的场景,旷大高远的雪野,白的雪,带给我们一望无边的旷远,这是一种静,或者是一种大音希声的境界?花盛用简练的笔墨给我们描绘了这样宏大的场面。雪域,一匹马的出现带来的不仅仅是打破沉静,更是一种静中的灵动飘逸,马的奔腾与雪域的静形成对应,或者这种静正是雪原的深沉。花盛的笔墨简练传神,甘南这片土地,在诗人眼中形象化了,成了马背上的甘南,“在马背之上:甘南万佛齐诵/经幡飘动”(《马背上的甘南》),或者这里是佛教的圣地,万佛齐诵,经幡飘动,说明马背上的甘南,是充满善的圣地。

        “一群马狂奔而过/之后是铮铮作响的经幡/和一只逆风飞翔的苍鹰”(《甘南的秋天》),这里的一群马应该是一种象征,一群马指诗人所经历的生活,生活总是突然而来的,比如那些惊喜、那些苦难,如同一群马,狂奔而过,留下我们面对生活的微笑或者伤感。铮铮作响的经幡,应该是内心的信仰,有信仰的民族是值得尊敬的,因为他们有所畏惧,因为他们有所信。现代社会经济化,导致越来越多的人失去信仰,导致精神危机。“一只逆风飞翔的苍鹰”, 我个人认为是诗人的自况。诗人不露声色地写到甘南的秋天,他没有描绘详细的生活场景,也没有描写劳作或丰收的场面,他只写了阿妈艰难的背影,写了阿妈的守望和思念如霜。这样的生活,是柔弱的诗人所要面对的,生活就如群马狂奔,阿妈的守望如同经幡,打动着儿子的内心,铮铮作响。诗人呢,就是那只逆风飞翔的苍鹰,他能够体会生活的艰难,能够感受阿妈坚持的守望,但是却不得不逆生活而上,去有所追求。

        花盛似乎找到了一个有效的角度来描写这些甘南草原的生灵,这些奔跑着的马,突然而来,呼啸而去,留给我们的是得得的蹄音和灵动的身影,花盛能用不同的语言形象化这些马所蕴含的意象,使他的诗歌显得意味无穷。


2.甘南草原和生活


        之所以把甘南草原和生活放在一起,是因为我从花盛的诗歌中看到了他对甘南草原的眷恋,以及对生活在这片草原上的人的深情。

        “暴雨紧接着暴雨/大片的淋湿中大片的青稞/举杯而饮”(《在甘南》),暴雨,青稞,甘南特有的环境和作物,诗人没有咏叹暴雨的及时,但是细节却告诉了我们:大片淋湿中大片的青稞举杯而饮,雨水是有利的。青稞是需要这样的暴雨的,“举杯而饮”四个字也显现了青稞的豪情,或者在甘南草原,万事万物都充满这样的豪情?你看那奔跑的马,这大片的青稞,甚至一望无边的草原。在甘南,对酒当歌的人是幸福的,是值得羡慕的。诗人在这里,和诗仙李白有些相似,将花盛和自己独立出来,“介于雷声和暴雨之间/一个叫花盛的兄弟/在甘南:对酒当歌”。这样的场景应该是一种庆祝,或者是提前庆祝青稞的丰收?

        “阿尼玛卿山的这边,是硕大的/甘南草原。”(《甘南的秋天》),地域化的书写,是花盛诗歌的特点,他能够通过细节,抓住甘南草原的特点,描景传神,带领着读者和诗人一起在甘南草原进行游历。这首诗写到了甘南草原的地理位置,“在阿尼玛卿山的这边”,草原的辽阔在和山的对比下更加旷远。草原上的生活是最能打动人的,“在它的下面,我分明看见/阿妈的背影艰难而冗长/她的守望和思念如霜/白了草原,白了我倾心的甘南”(《甘南的秋天》),阿妈的思念如霜,白了草原,白了我倾心的甘南,其实阿妈的思念在我看来也是诗人的思念,“儿行千里母担忧”其实也是“母行千里儿担忧”,思念总是双向的,诗人花盛用词语“白”、“倾心”准确地传达了这种母子深情以及诗人对甘南草原的热爱。

        《甘南草原》这首诗点出了花盛内心的认可,“比风更柔软的是蓝天/比蓝天更柔软的是我的故乡/——甘南草原”,形象化地说明了甘南草原的柔软。“柔软的故乡,悠长的思念/让我在阿尼玛卿雪山之巅/祝福我倾心的甘南/歌唱我倾心的草原”(《甘南草原》),直抒胸臆的歌唱,唱出了对甘南的祝福,唱出了倾心的草原。这首诗写到了甘南草原特有的一些事物:“马头琴”、“雪莲”、“格桑花”、“哈达”、“马莲”、“阿尼玛卿雪山”,这些特有的名字如同闪闪发光的珍珠,照亮了《甘南草原》的诗意。


3.大风和变化中的诗歌


        “大风”是花盛诗歌中的第三个关键词,我专门求证过一个甘肃的朋友,他说甘肃多大风,这一点在花盛的诗歌中也得到了体现。

        “一阵风从身旁驰过时,响鞭/和一辆马车从身旁驰过//遥远的路上时间将我扔出很远/像一块石头越来越小,并被土覆盖”(《一辆马车从身旁驰过》),花盛的这首短诗写到了一阵风,风的无声和时间将“我”扔出形成一种对应,“我”像一块石头越来越小,并被土覆盖。这个过程也如风一样,无声无息,生命的历程其实就是这样的过程,我们并不能产生多大的喧嚣,大多时候都是一种平静。

        《张掖》这首诗中,诗人说“河西风大”,诗人进一步描述了风大的程度,“一听便听见甘州古刹的钟声”、“一闻便闻出钟声中甘泉的清香”,这或者是夸张,但是我愿意把它看作是诗人在张掖这个地方对大风的真实感受。

        敦煌风大,大过张掖河西中央的风,“和甘南不同。我必须把马拴好/否则,会被大风刮走”(《敦煌》),诗人敏锐地抓住敦煌的特点,大风应该是敦煌的特色之一,花盛作为一个诗人,有着独特的观察力和表现力,使得《敦煌》这首诗极具魅力。

        花盛的诗歌在“马”、“甘南草原”、“大风”三个关键词之外,还有着个人风格的转变,诗歌表现出多样化,丰富化的特点。我明显的感觉是他在不断调整着自己,变化着诗歌的表达手法,并不断拓展着诗歌表达的意象,使诗歌的路子变得宽阔。

        花盛1999年的一首诗《乞丐》表现了一种孤苦的生活,诗人通过表现乞丐的生存状态,得出这样的判断:“你却和我一样”、“埋没所有破灭的梦/乞丐啊乞丐/当心和叶子一同腐烂/你感激的泪水滴在我脸上/我和你一样贫穷/一样富有”,这或许是少年花盛面对社会所得的一种判断,“梦”这个词暗示了诗人的理想的破灭。

        “一场珍贵的雪/这多像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盐/直到那一天母亲突然离我远去/我才知道母亲就是我生活中/最重的盐。她的离去/像撒在我心灵伤口上的一把盐/这洁白的盐,疼痛的盐”(《盐》),雪和盐,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物,在诗人花盛的手中,变得相互关联,同是白色的事物,母亲的离去,诗人意识到母亲是我生活中最重要的盐,这样的句子,每个字都有千钧分量,击打着读者的内心,感动着我们。

        “我看见了一个小女孩茫然而忧伤的眼神/在低头啃食枯草的羊群中间/在我将摄像机镜头对准她的瞬间/在我拍摄完并随口说出“OK”之后/我分明看见小女孩茫然而忧伤的眼神”(《边缘》),诗人花盛近期的作品开始从一味咏叹草原转向关注甘南普通人的生活,这应该是诗人的一种思想上的自觉,生活不只有美好,面对真实的生活,仅有赞美和咏唱是不够的,诗人应该关注那些弱小的心灵,尽管诗人的内心也不强大。

        “生活将她抛到了命运的边缘,抛到了/与校园、伙伴和歌声的对岸。一个十岁的女孩/在父亲和母亲赴遥远的新疆摘棉花之后/与羊群为伴,与黑夜为伴,与梦中的亲人/和梦醒时眼角滑落的泪水为伴//她说羊很听话,像她一样听妈妈的话/她告诉我,过了这个秋天她就长大了/就可以进城,打工挣了钱回来念书/她说出这些时我听到羊群中一只羔羊的咩叫/像一片叶子划过苍茫的大地,疼痛而坚韧”(《边缘》),这样的句子,一改花盛诗歌往日的风格,稍显朴拙,但是就是这样的朴拙,体现了诗人内心的那种坚持,或者如同诗句所言:“疼痛而坚韧。”


4.结语


        诗人花盛的诗歌总体呈现出对甘南草原的热爱,对这片土地上生活着的人们保持着怀念和依恋,花盛对自己的生活现状也保持着诗意的书写。诗人的内心保持着对生活的关注,他的诗歌风格从关照个人的感受转向对他人的关注,这从他的近作《早晨:跑起来》《眼神》《边缘》对“小女孩”命运的关注可以看出。优秀诗人总是从关照自己的内心转向关照他人直至关照整个社会的疾苦,花盛作为甘南的优秀青年诗人也不例外。从花盛的诗歌写作来看,他是一个值得期待的诗人,我们拭目以待。


原刊于《格桑花》2009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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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子愚,诗人、作家、媒体人。著有诗集《我不能轻易说出那些美好》《春风吹》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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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盛,藏族,中国作协会员,第四届“甘肃诗歌八骏”。出版诗集《低处的春天》、散文诗集《缓慢老去的冬天》、散文集《党家磨》等。现居甘肃临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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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1阅读 22 编辑:刚杰•索木东 岗路巴·完代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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