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赤短篇小说:乌鸦

本站原创 吉赤 2017-07-07发布

        所有的鸟里最不受人待见的估计就是乌鸦了,跟所有人一样,我也万分痛恨乌鸦,从小一看见乌鸦我就会捡起地上的石头扔过去。要是一大清早有乌鸦在屋前叫唤,我恨不得借把枪来把它打伤,然后在众目睽睽下枪毙它。如果有能力我想号召全世界的人一起消灭乌鸦,从此让乌鸦在地球上绝迹。去年,我在外出旅游时碰见一个人,他居然跟我说他喜欢乌鸦,无法无天了,我难以想象既然有人会喜欢乌鸦,当时我就教训了他一顿,我觉得我有义务去教育心智不坚定没有人之常情的人,对这样的人不进行教育,那就是对全人类不负责任,我自始至终都能体会到没有这点责任心的人跟乌鸦一样可恨。从前年开始我就准备和一些有识之士一起倡导禁止乌鸦进入有人烟的地方,我们的最终目标是能够把它写进国家的宪法里,一旦有不识相的乌鸦闯入人类的生活区域就必须拿起手里的武器让它尝尝来自正义的惩罚。

        我可并不是整天只想着乌鸦,工作吃饭洗澡如厕我一样也不落着。而且比一般人还要认真仔细。我工作的地方像一间豪华的大型网吧。和我一起共事的同事大多数人都太不像话了,上班时间不好好工作,只要公司领导不在就打游戏看电影追剧,有的人在干什么我都难以说出口,只要一想起都会替他感到害臊。唯一让我感到欣慰的是同事里好像没有人喜欢乌鸦,对我来讲只要讨厌乌鸦就值得和他交往,这个人身上就不存在大毛病,其余的坏习惯只要心存愧疚都可被原谅。我是公司的顶梁柱,大家都心照不宣,公司领导虽然嘴上不说,但他肯定也是心如明镜般地清楚没有我究竟意味着什么,领导都狡猾着呢,要不然他也不可能成为公司的老总,我但凡有他一半的狡猾和圆滑,也肯定能干出一点自己的事业,所以除了努力工作,我也极力去讨好他,我不是个傻子,知道怎样才能赢得他的赏识,说句大实话,如果给我最讨厌的东西排个位,乌鸦肯定是首当其冲,第二就非他莫属。但我多聪明啊。在他面前我总是巧言令色,永远也不会让他看出这一点。因为几句甜言蜜语就想得到别人的认可是不现实的,脚踏实地也很重要,双管齐下才能最让人信服,所以我每天提前上班,彻底完成了手头的工作才下班。即使竞争很激烈,我总能分得到一杯羹,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此。

        每天中午就餐的两小时使我养成了只在下班后才上厕所的习惯,要不然连饭都吃不完,哪有时间上厕所。我吃饭极有规律,为了营养均衡,我早上一般吃个鸡蛋要杯五米粥,鸡蛋大小每天都选一样的还不能是茶蛋,不仅早上不喝咖啡晚上也不喝。听人说咖啡喝多了对健康有影响,那我索性就杜绝喝咖啡,也劝爱喝咖啡的朋友们少喝。不利于健康的我都不碰,不但不抽烟而且滴酒不沾。至于小时候爱喝的碳酸饮料我是看都不会看。公司附近的饭店我都去过,还好有一家算是合我意,午餐时间就只到他们家去吃。每次我就要一碗面,等热腾腾的面上桌后,拿双筷子在手里搓一下,就向服务员要点切碎的干辣椒韭菜撒到上面,然后拌起来,拌匀之后一粒粒地把的辣椒和韭菜夹起来放到旁边的盘子里,香味就已经留在面里了。我还要细心观察一下有没有乌鸦的足迹,以免坏了我吃饭的心情,我可一点也没有夸张做作,按理说城市里很少有乌鸦才对,但不知道是不是应了那句怕什么就来什么的老话,我总能在这里碰到乌鸦,也有可能是乌鸦通人性,知道我讨厌他们,伺机报复我,不是常有人说动物也通人性嘛。不能说我怕乌鸦,那只是我打个比方。我愿意去相信超自然的力量,无论是哪里的妖神鬼怪就算我不供养,也不会去得罪他们。谁知道招惹他们会不会有天过马路无缘无故被车撞死在街头。有时拜拜说不定就走运了,又不用费多大劲。但乌鸦不一样,就算乌鸦能把天都罩住,我也要照样往天上吐唾沫,淹不死它我也要恶心死它。再说黑不溜秋的那东西也不可能有那本事。假如看不到有乌鸦的动静我就会专心地吃我的面,夹到不见一粒辣椒韭菜还留在碗里我就会向服务员要杯水,生怕吃面时噎住,然后静静地把面吃完。吃面期间,我不会与人交谈,也不喜欢有人打扰我。除了培养自己做事专心的习惯外也是为了确保在上班前的十分钟就把面吃完,这点我经常能做到。

        最让人我得意的是我每周只和女朋友见一次面,使得她像只猫似的粘着我不放,若我是她的玩具就只能用她对我爱不释手来形容了,起先我是为自己的前途着想,害怕她会成为我人生中的绊脚石,红颜祸水,得跟女人保持点距离才行。谁知道好像可以加深她对我的依恋,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唯一让我不满意的是她知道我讨厌乌鸦后,总以乌鸦来称呼我,还说那样叫显得亲切。有时我俩躺在床上我正准备干点什么,她却忽然会来句乌鸦来挑逗我,我就想必须认真地给她讲一下问题的严重性,她却在身旁咯咯地笑起来。烦的我连碰都不想碰她,我就说今晚你一个人睡,穿起衣服摆出离开的架势,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以没有男人的血性。她就苦苦哀求我留下。看她像个小孩子一样可爱,我一般都会留下,人嘛,得知道知恩图报,对你好的人要学会珍惜。同时他犯错的时候你也决不能心慈手软,最次也要摆出个态度才行。

        下午是最适合闲逛的时节,但每次做完手头活得以下班后,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立马回家上厕所。一回到家就把包放好,解开腰带抽出来放在一边,把裤兜里面的东西取出来跟腰带放在一起,脱掉上衣扔进洗衣机。然后解开鞋带抽出来,打开窗户把脱掉的鞋子袜子连同鞋带一起放在窗前让太阳的余晖照在上面,两只鞋要放在两边,中间放袜子,用鞋带缠住袜子又把鞋带的两头压在鞋下面,袜子就不会被风刮走了。同时不能忘了关窗户,以免鞋和袜子的味道被风吹进屋里。做完这些我就会很急,连跑带脱裤,脱完裤子扔进洗衣机就能安心地如厕了。心里也会踏实许多。我最讨厌坐在马桶上面想事情,一那样呆在马桶上的时间就长了,不仅不健康还令人作呕,想来也只有像乌鸦一样的人才会有那坏习惯。

        有时一个人坐在屋里也挺无聊,但我坚决不跟女朋友联系,她倒是三天两头给我打电话要求见面,我一次都不会答应,又不是几年才见一次。不过她让我看出了她的灵魂有多空洞,除了男人也就是除了我没有任何心灵寄托。想想也挺悲哀。有时我想自己太残忍了,任她孤独的身体撑着空洞的心灵。可是怨谁呢,我只是她的男朋友又不是她的人生导师。再说我要是频繁地和她碰面,我的很多计划都不会有时间去实践,我也就不可能有多大出息,一辈子都会低人一等,她目光短浅我不能也跟着糊涂。这些我都得替她考虑才行,傻人有傻福说的就是她。

        傍晚快要降临时我喜欢绕着小区转悠,小孩子的嬉笑打闹声此起彼伏,牵手散步的情侣有老有少。我发现独自一人的除了我无论男女长幼很少有人脸上挂着笑容,出来跑步的都个个气喘吁吁。我跟他们不一样,他们有的是吃完饭出来消化消化,有的是为了锻炼身体,估计也有人是因为无聊才出来走动一下。在我看来都不值一提。我出来主要是为大家着想,万一有只可恶的乌鸦在附近呱呱直叫,谁能忍受得了,大家的耳朵都得受罪。总得有个大公无私的人站出来收拾一下它才行,我愿意当为大家服务的人。我还自掏腰包买了一个完全可以杀死乌鸦的弹弓藏在衣服里,以备不时之需。

        我那不争气的表弟今年刚大学毕业,他害怕找不到工作,唯恐以后别说养家连自己糊口都难,他又害怕找到工作,为一生都得在同一个工作岗位渡过而感到忧虑。这种举棋不定,想的比做的多的人令人痛恨。他有时还郑重其事地跟我讲现如今的社会无论天南地北你就算再没本事也不至于被饿死,都能找到碗饭吃。他说的对,可他的阅历使他忽略掉了每个人都有一颗想比别人活的更体面些的心,他没有感觉到衣食无忧往往满足不了人类争强好胜的心和像黑洞一样的欲望。他知道的比我多可没我深,他想的也比我多又做的比我少。就连我深感痛恨的乌鸦,他的态度总是模棱两可,总会摆出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姿势来应付我,除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外他一无所长。就像乌鸦不是什么好鸟,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但不同的是乌鸦不但不是好鸟,而且是心跟身子一样黑的鸟。而他虽然算不上个好人,但肯定不是一个坏人。更何况他是我的表弟,只要我不遗余力地开导他,教他做人做事的道理,他一定能成为一个优秀的人。我得对他好点,要不然他哪天发达了,向他求点事都不好开口了。

        前几天我们公司来了个新成员,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孩,虽说是通过层层筛选而来的,但所有的同事都不信,都觉得她是用了别的手段进来的,我们的想法从没这么一致过。相互之间完全可以说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我们的猜测并不是空穴来风,就有人说亲眼看见令人惊讶的一幕,虽然没有明说到底看到了什么,但我们可以猜的八九不离十。我愿意当一个善解人意知人苦衷的人,只要她讨厌乌鸦,我就可以向她伸出友谊之手。不就总有人说朋友多的好,敌人少的好。除了乌鸦我可不想拥有别的敌人。心宽才能体胖,我现在的身体谁见了都会感受得到我的心有多宽。

        我有一个一起穿开裆裤,一同长大的朋友,初中毕业后他就跟我说上学没有必要,早早地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才能有自己的立足之地,用他的话说从此他就浪迹江湖。好几年才能见到他一次。最近一次碰到他,我们一起吃了个饭,最后他有点醉了,以一副充满伤感味的仪容跟我讲:“以前无论做什么,就是外出打工都觉得钱好赚。现在才能感受得到,难啊!太难了!”顿时我就感觉到了一个苍老的灵魂,让我感到无限的悲凉。一个年轻人怎么可以这般消沉?那会儿我对他毕恭毕敬,以为他会干出一番事业呢。我记得上大学那会儿他让我注意一下我们学校附近有没有找情人的富婆,如果有的话介绍给他。还说三十多岁也没关系,四十也能勉强接受。那时他也就是二十出头而已。我原本以为他是跟我开玩笑,再说我哪会有机会去认识他说的那种人,就算认识我也不想当一个把机会留给别人的人。当时觉得很好笑,现在却使我感到阵阵心酸。难过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改变,而是我从昔日意气风发的朋友口中竟然听到了“难”这个令人感到唏嘘的字眼。

        晚上我有时也会跟着朋友们去吃宵夜,我喜欢可以罩住一切的黑,可怜的乌鸦虽然比黑夜还黑但终究会被深夜所吞噬,再者除了墓地那种令人惊悚的地方,估计不会有乌鸦出没。在一个没有乌鸦的环境里吃饭是种享受,在看不到乌鸦的黑夜里进入睡眠的人都很幸福。

        谎言不用说一千遍,只要你严肃地板着脸说话,别人多半就会相信你。人们管总会把不吉利的话挂在嘴巴的人叫乌鸦嘴,只要不被人叫成乌鸦嘴,说谎就不用顾虑那么多了。谎话被看穿了才叫谎言。那是因为没本事而已。说谎算是我的一个爱好,我不知道是故意针对谁而将那些毫无根据的话说出口,还是说谎已成为我的习惯,总之我喜欢有理有据地说与事实相差甚远的话,有时未必是谎言但我也知道自己说了不靠谱的话,可是你想要有人尊重就得摆出一副无所不知的模样,尽说些确凿无疑的事会被人冠上无知的名号。毕竟你能够完完全全可以肯定的事情还是很有限。

        乌鸦无时无刻都在牵动着我的心,我相信所有的人都是如此。有谁要是因为无知而替那邪恶的鸟开脱罪责,谁就是有意跟大家过不去。对乌鸦这种鸟我们必须得赶尽杀绝,决不能给它拉完屎还擦屁股的时间。晚上睡觉时我就会想这些事,每次吃完宵夜,我都会徒步走回来,要不然消化的不好不利于睡眠,也就会影响健康。 

        我是一个爱护身体的人。常常都会去医院检查身体状况,这一次的检查结果让我难以接受。是的,我病了,医生说我得了乌鸦综合焦虑症。给我开了很多药还让我住院治疗。但无论我跟谁说都说没有这样的病。很明显,我被骗了。医生,和老师一样多么高尚的职业。可见卑鄙的人即使干着高尚的职业也不会变得有多高尚。所以我们一直尝试把禁止乌鸦进入有人烟的地方写入宪法里是足够明智的,至少不会有人会明目张胆地去挑战法律的权威。虽然大家都不相信有乌鸦综合焦虑症这样的病。但我确实是病了,而且我能感受到我是无药可治,医生对我没办法。朋友们都觉得我要想痊愈,就得先忘掉乌鸦。乌鸦,我想痊愈就得对乌鸦宽容相待。面对乌鸦,我不能视而不见,只能以一颗宽容的心去对待它。要不然别人会说我是一个像乌鸦一样的男人。

 

 

        吉赤,原名尕玛来主,藏族,甘肃省甘南藏族州迭部县人,毕业于西南民族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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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06阅读 27 编辑:索木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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