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觉果

——以若尔盖求吉寺为例

摘要：“多吉普尔羌姆”是藏传佛教萨迦派法舞文化的典型代表，源于萨迦寺，又称“金刚橛法舞”。如今只有在萨迦寺、德格更庆寺和若尔盖求吉寺有传承。若尔盖求吉寺的“多吉普尔羌姆”在原萨迦寺羌姆原型的基础上，融入本土文化，形成了风格独特的法舞仪式，在安多藏区有较大的影响。2006年求吉寺“多吉普尔羌姆”被列入了四川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该法舞仪式随之也得到了重视和保护。文章以若尔盖求吉寺为中心，将“多吉普尔羌姆”作为研究对象，以宗教学的视角，从仪式本体及内涵入手，重点解析仪式中的各类象征，揭示法舞所蕴含的文化内涵和象征意义。

关键词：萨迦派；求吉寺；法舞；程式；象征；解读

二、“多吉普尔羌姆”仪式象征解读

黑格尔认为“象征是通过外表形状，暗示表达思想内容的一种符号，它让人意识到的不仅是一个具体的、个别的事物，目的不是说明本身的意义，更重要的是它表达暗示着一个隐含、普遍的意义”。荣格指出，“象征”的暗示性和隐喻性，使其具有一种隐藏着的特殊的含义，因此表达的意义也比显现的形象更加深远。英国人类学家科恩把象征分为宗教仪式中神圣的象征与世俗的象征。特纳认为象征是人们共同的价值观与人类社会存在的基本需要的结合，能够表达人的愿望。“象征具有高度的浓缩性和统合性”。“多吉普尔羌姆”仪式中的各种宗教视听符号及法舞，无不充满了象征意蕴，这种象征浓缩和统合了法舞的宗教涵义，从而构建了“多吉普尔羌姆”仪式期间的神圣世界。

(一)、物象意义

“物象”一词作为文学术语，是指被人格化了的对象，作为艺术术语涵盖了物象美学的方方面面。笔者在这里借用“物象”一词，指称法舞仪式过程中可感知的客观事物，具体指仪式过程中主要的法器。作为物象范畴的各种法器具有其特定的象征意义。例如，金刚橛藏语即多吉普巴，是藏传佛教密宗的重要法器，其形状呈三棱状，把柄顶部饰三面怒相神头饰，体积小巧，橛柄代表着智慧，三棱刃象征强力无比、无坚不摧，橛棱上画着的熊熊燃烧的烈火象征着能断灭贪、嗔、痴“三毒”及一切障的金刚怒，橛身代表着方便和法门以及对“三界”、“三世”的掌控；嘎巴拉即颅器，或称为“天灵盖碗”，是用人颅骨椭圆形的上半部分制成，象征着兴盛福气，嘎巴拉与宝剑并用，象征着方法与智慧的结合；宝剑也称“智慧剑”，是右手“方法”所持的法器，主要象征智慧和断灭愚痴和一切障的觉识，剑身象征相对与绝对统一，剑尖象征凝聚智慧，剑刃上卷裹着的熊熊火焰，代表智慧之力喷射四方，象征广散智慧与觉识；钺斧常与金刚橛搭配使用，斧头用叶状座与斧身相接固定，并用金刚作饰，象征斩除一切邪魔妖灵，斩断生死、断灭心中一切谬见；法锤的锤头像铃铛，颜色呈黑铁色，象征砸碎贪、嗔、痴“三毒”及一切邪性恶念之力；蛇索即刻有一条作盘状蛇的法器，在藏传佛教中一般是吉祥天女、广目天王、罗喉罗左手所持的法器，象征锁住一切怨敌，束缚一切愚痴之力；短橛即形状呈锥形的细长杆状法器，锥顶以火焰作饰，锥底手柄镶滚花图纹，是威怒和力量的象征。在法舞仪式上法器一般都是成对出现，因为在佛教密续中，右手代表着阳性的方便和方法、左手代表阴性的智慧和空性。如右手持金刚橛，左手持嘎巴拉，象征着刚烈的阳性方便和静态的禅定智慧相结合。

(二)、色彩意义

藏族人运用抽象、象征等手法，通过不同色彩赋予不同的寓意，如：白色象征高尚、长寿、纯洁、吉祥：蓝色象征坚毅、威猛、正义；红色象征权力、庄严、智勇、文韬武略；绿色象征德行、活力、功业；黑色象征凶厉、威怒、不阿；黄色象征肃穆、忠实、威严、功德广大、利益众生。求吉寺“多吉普尔羌姆”仪式中出现的不同色彩，亦象征着本尊和护法神不同的特征。例如金刚橛本尊着黄底法舞袍，戴金黄色面具，象征着至尊威严；护法神“嘎莫宁达”着红底花色法舞袍戴黄色面具，象征忠实智勇；“德甲尔”的面具是深蓝色，象征着正义威猛；“旦真”和“夺布钦”分别着红黑色和蓝色法舞袍，面具分别呈赤红色、棕黑色，象征着坚毅、威怒、智勇与正义。此外还有各种被神格化了的动物面具，其色彩主要为黑、红、蓝、黄、绿等色。

“多吉普尔羌姆”仪式中的法舞袍及面具所呈现出的各种色彩，不但对法舞起到了渲染作用，更重要的是通过色彩象征，使本尊神和众护法的特征更为鲜明。

(三)、音声意义

“音声”泛指声音，在法舞仪式中特指各种法器发出的乐音，表达的是生命最本真的慈悲与智慧的体悟，亦被称为“梵音”、“佛音”和“觉音”。在法舞仪式过程中，修习者强调在梵音中清净空灵之心，提升佛法智慧，因此仪式过程中的法器音声具有各自不同的涵义。如：法鼓即固定于鼓架上的双面皮质圆形大鼓，直径约1米左右，鼓槌呈长弓形，双面敲击，音声凝重且久久回旋，象征着佛法传遍坛城，响彻“三界”；色年汉语又称“钹”，手持两面相同铜制圆形片状法器，中央凸起呈半球形，两面相合呈圆形，半球正中穿出丝带用于手持，两面边缘摩擦轻击发出连音，用力敲击发出强音，音声透彻，象征传达驱逐邪魔的佛音；东钦即铜制大型喇叭状法器，长约2米左右，管口直径约七八十厘米，由支架支撑，洪亮浑厚的音声象征神圣佛法加持，邪魔恶灵被驱逐；朗乌形如东钦，铜制喇叭管口，木质细长管身，手持小巧轻便法器，音声洪亮清晰、悠远，常在法舞仪式开始和结束时吹奏。岗朗又被称之为岗东，是用人胫骨制成的弧形号角，音声呼吁并取悦众护法神，象征着佛法殊胜的威力；东嘎即白海螺，螺口左旋，其音声是弘扬佛教教义的象征；法铃即钟状铜制带吉祥花纹法器，音声清脆萦绕，代表“空性之音”，象征“万物皆空”的佛法，在法舞仪式中通常左手持法铃，右手持金刚橛，象征智慧与空性、方便与法门的完美结合。

(四)、体态意义

“体态”即姿势、样子，特指“多吉普尔羌姆”仪式中的法舞僧所呈现的各种姿势，包括各种手印、步律及整体身姿。不同的体态相互变幻，使整个法舞显得时而刚烈猛劲、时而柔韧有余、时而平和舒缓、时而剧烈急促、时而舒展阔达、时而又内敛收束，将金刚橛本尊和诸护法的威怒、正义、勇猛、刚烈和慈悲之性表现得淋漓尽致。丰富的体态语言各自有不同的象征，尤以手印的象征意义最为丰富，如：施依印，掌心向外、指尖向上，手指上翘，屈无名指与拇指相触，一般在胸前结印，有时两手中指指尖相触形成圆，该手印象征佛法引导众生脱离生死轮回，三根上翘的手指分别代表佛、法、僧“三宝”，指尖相触形成的圆代表方法和智慧相结合。施胜印(哥1雹)，手掌向外、手指下垂、无名指与拇指稍微内缚，通常用右手来结此手印，代表着慈善的慷慨施予。期克印，食指上翘，其他手指略曲结印，通常法舞僧在持金刚橛、蛇索、短橛等降魔法器时结此印，代表恐怖威猛，恫吓一切邪魔恶念之力。此外还有降魔印，表示降伏一切邪灵魔怪；金刚印，代表降伏“三界”，表示取得胜利；合十印，表示祈求和赞美，象征身、语、意的纯净。

(五)、统合性意义

基于“象征具有高度的浓缩性和统合性”的观点，可用“统合性”指代“多吉普尔羌姆”仪式呈现的整体象征意义，即法舞整体蕴含的宗教内涵及文化意义。根据涂尔干圣神与世俗二分的理念，“一切宗教理念将世界分为与生计活动相关的世俗世界以及跟精神活动相关的神圣世界”，在理解“多吉普尔羌姆”仪式时也亦然。

1、象征神圣的存在

仪式中法舞僧作为神的载体，通过不同的体态、手印、丰富的面具造像以及配合法衣、法器并结合意念，再现金刚橛本尊及护法神的尊容和傲姿，体现了人与神之间的沟通，这种仪式的外在形式和仪式本身的内在含义相融，为信仰者提供了一个感受、体验佛法的神秘氛围。在信仰者看来，法舞仪式过程是神圣的，法舞僧具备了神圣性，法舞场是神圣的净土，仪式期间也是信仰者暂时脱离世俗生活的一段神圣时段。

2、象征中阴救度

在藏传佛教的生死观中，生与死之间是相承相和的，“一个境界的完成”和“另一个境界的开始”两者之间的“过渡”或“间隔”即是中阴。“因在世间曾观想诸尊的威仪，并对其做过礼拜和赞美，见过其像，因此，诸尊在此阶段出现，即便认证而得以解脱，此法妙处也”。藏传佛教“中阴救度”是帮助死者顺利通过死亡阈限的仪式，“多吉普尔羌姆”将“中阴救度”从死后的救度转向对生者的救度，通过仪式的载体，展现诸怒相神的怖态，象征“中阴”期出现的情景，让人们提早经受中阴救度的教育和训练，让人活着的时候常与“羌姆”中的诸神相识，这样就不至于死后因为害怕众神的怒相怖态而导致走错轮回之道。

3、象征聚集功德

多数信徒认为朝拜“多吉普尔羌姆”会聚集“功德”，笔者在调查中得知许多老人观看“多吉普尔羌姆”的次数已多达20次左右，信仰者如此一次又一次不辞辛劳前来观看，前来与“多吉普尔羌姆”仪式中熟悉的面容相会，旨在获得神佛加持，聚集一定的功德量，最终与心中的佛性相容。

4、象征驱邪祈福

驱邪祈福、除旧纳新是“多吉普尔羌姆”仪式所要表达的主要内容。佛教认为所谓“邪”有内外两种，内邪是指内在的欲念及“我执”、蒙昧人心的贪、嗔、痴三毒；外在的邪一指普通民众所惧怕的灾异和祸患，二是指与佛教相抗衡的外道势力。因此“多吉普尔羌姆”仪式，一方面催服邪见之敌，引导修习者以本尊神的形体显现，驱除身心内在的邪恶，象征着破除我执、净化心灵的寓意；另一方面，是为了驱除世间种种邪灵魔障，让民众远离厄运灾祸，象征着驱恶避邪、囊解祈福的寓意。

5、象征除旧纳新

“多吉普尔羌姆”在每年的藏历正月举行，仪式将过去的旧的时间和未来的新的时间区分开来，区分了善恶与新旧，象征新年伊始，迎接满满的吉祥，迎新纳吉之意。也就是把过去一年里的种种邪恶、魔障以及所有的内外的“恶”在仪式过程中被驱除，随之迎来的是美好、吉祥，即所有的“善”随之而来，同时迎来心灵上“新我”的再生。

三、结语

“羌姆”在藏地具有悠久的发展历史，是藏传佛教重要的组成部分。萨迦派的“多吉普尔羌姆”作为具有一定社会文化意义的大型寺院法舞仪式，其严谨的宗教仪轨程式、丰富的内涵象征、特定的宗教意义，集中反映了藏族人民特有的宗教文化和民族文化。研究萨迦派“多吉普尔羌姆”仪式，能更深刻地认识藏传佛教法舞仪式的内涵，有助于我们对藏传佛教法舞文化的传承与保护，同时对珍视和保护藏族传统非物质文化起到积极推动作用。

原刊于《中国藏学》 2017年 第 4期 (总第131期)，注释略，原文版权归作者和原单位所有。

作者简介： 顿珠卓玛 ，女，藏族 ，西南民族大学藏学学院博士。